惺白居士題語

般若，玄經；一言亦了；六百卷亦不了！《金剛經》，解題節甚妥。義諦節以“無住”生“心”爲金經綱要，深得其旨。後以“非相”爲“法”，“非非相”爲“非法”。按“相”義，括“法”、“非法”等相。“法”義，括“相”、“非相”等法。此類名詞，含義甚廣；似宜活解。後“以無爲法”，解作“無”爲“法”；如以離“一切相”名“無”，亦符經義。後謂“不變曰真，順緣稱如”；似以解“如來”二字爲正。段分節與經無關；昭明作俑，應自悔孟浪！《心經》解題節，“涅槃”二字，梵文係一字，義爲寂滅；今拆分多義，未詳出處。義諦節疏論通暢，深合實相；惟“得所得於無所得”語，似仍有得意。後謂“觀自在”，乃“照空”以後事，意重修德；甚是甚是！

按“如來者，即諸法如義”一語，姚秦鳩摩羅什譯本如是；而元魏三藏留支譯作“言如來者，即實真如”；則“諸法如義”與“實真如”，乃一語二譯，而皆以釋“如來”；故即以釋“真如”者釋之。“不變曰真，順緣稱如”云云，乃承用《探玄記》語。“涅槃”一詞，分析作解，實有出處。《婆沙論》二十八曰：“槃，名繫縛；涅名爲離，離繫縛故，名爲涅槃。”《涅槃經》二十五曰：“涅者言不；槃言障礙；無障礙義，乃名涅槃。”又曰：“槃者名相；無相之義，乃名涅槃。善男子！槃者言有；無有之義，乃名涅槃。”融裁古誼，意取其通，不復分别稱引，此朱子注《四書》家法；基博固儒門弟子也。高君震叔寄示《惺白居士稟慈老和尚》一書，叙學佛因緣，而不願著一字以序拙解；繩愆糾謬，讀之心傾！竊以居士湛深内學，豈同基博之一知半解；然居士篤信好學，不輕下説；可以見如來之道之尊。而基博順緣作解，以便持誦；亦以見如來之道之大。道固並行而不相背也。世傳梁昭明太子始分《金剛經》爲三十二分，遂墮地獄，身受支解。而基博不憚泥犂以緟爲之章分句解者，抑别有説：嘗謂天下之大患，無它；在小人敢於作惡，而君子不勇於爲善！奸雄巨慝，不怕入地獄以爲衆生造孽；而仁人君子，偏怕入地獄以爲衆生解厄；所以争民施奪，喪亂孔亟！使基博以爲此經章句，得人持誦，而身墮泥犂，亦如昭明；是以一身之泥犂，而爲衆生以受厄；度長絜短，孟浪何憚！昔張太岳答吴堯山，謂：“願以其身爲蓐薦，使人寢處其上，溲溺之，垢穢之；吾無閒焉！有欲割取吾耳鼻，我亦歡喜施與！”此誠菩薩發心也；豈以入地獄爲一身愁者哉！今不以衆生入地獄爲悲憫，而以一身入地獄爲愁慮；矜情恤己，抑淺之乎學佛已！然而人苦不自知，基博則自知！基博之入地獄，必不以《金剛經》之章分句解；而以基博之煦煦爲仁，孑孑爲義。天地授我以聰明才智，而不能竭知盡慮以撥亂反正；父師授我以學問文章，而不能翼世扶教以化民易俗；動引聖人，獨善其身；此則撫衷之所大疚，而知地獄之必以此墮焉！行年六十，來日苦短；然天不息我以死，尚其知所勉乎！戊子十一月，無錫錢基博識於武昌曇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