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今天是第一次排戏，还没有到预定的时间，我早就到了。副导演的意思是要我们自己去设计场面，安排道具。幸而保罗对我提出来的办法都完全同意，因为他感兴趣的只是伊阿古的内心的一面。而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外表。它非得使我能够联想起我自己的房间不可。假使没有这一种布置，那我简直不能把我的灵感抓回来。不过无论我怎么样勉强自己相信我是在自己的房里，可是用尽了一切方法，都不能奏效，结果只有妨害了我的演技。

保罗早已经由衷地明了他全部的戏，可是，我一定要拿着剧本去读台词，要不然只记得其大意。使我诧异的是，书里的词句一点也没有帮助我。它们只有给我添麻烦，要是能够完全不管它或是删掉一半，我倒感觉很方便。诗人的词句我固然不懂，就是诗人的思想对我也是格格不入的。甚至规定好的动作，也好像要把我以前在自己房里练习时所感到的自由都给褫夺掉。

比这更糟糕的是，我连自己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而且，我在家里练习时规定好的布景和设计，没有一样能够跟保罗演的戏调和的。打一个比方，奥赛罗和伊阿古有一场比较沉静的戏，我又有什么办法把咬牙露齿、滚眼珠这一套将我剧中人化的玩意儿搬进去呢？不过我仍旧丢不开我所想象的野蛮人应该是怎么样个演法的成见，我规定好的布景也不愿有所改动。这也许是因为我找不到适当的东西去替代它的缘故。我只好死板地念这角色的原文，死板地演这角色的戏，一点也没有沟通彼此的关系，结果弄到台词妨碍了演技，演技也妨碍了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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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跑回家里练习，我仍旧跑上了旧路，新的东西一点也找不到。为什么我老是反复演着同样的戏，用同样的方法，一点也不变呢？为什么我昨天的演技还是跟今天的，跟明天的一模一样绝无改进呢？我的想象力是否枯竭了，或者，我没有后备的材料呢？起初我的工作为什么会进展得这样快，后来又会一蹶不振呢？我在想着这些念头的时候，隔壁房间有人聚着喝茶谈天。为着不愿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得把我的工作移到房里另一角落去做，尽量放低声音念我的台词，免致给人家偷听。

只经过这一点点变化，我的气调全变过来了，这令我不胜诧异。我已经发现一个诀窍了——不要抓一个要领便故步自封，把烂熟的东西翻来覆去而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