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们明白内心的创造状态的意义了,我们不妨趁这种状态在演员的内心中形成时,去探察一下他的心灵。

“假定他在担任着一个最困难而复杂的莎士比亚的角色——哈姆雷特。这可以拿什么相比呢?可以拿一个埋藏着无穷财宝的山岳相比,只有发掘它的矿藏,或深入地下开采出贵金属,或云石,才能估计它的价值。那山也有它自然的外在的美。这一件工作绝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力量所能胜任的。这个寻金者一定要请许多专家,请许多助手造成一个大的、有组织的力量,他一定要有经济的来源和时间。

“他筑路,开矿井,凿隧洞,经过了细心的考察之后,得来的结论是山里埋有无尽藏的财富。可是,这种精粹而珍细的自然产物一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藏发现之前,将要下许多艰巨的功夫,这一点提高了大家对它的估价。人们愈深入山中,他们愈对它无垠的极限感到惊异,他们在山边上爬得愈高,所见到的平地愈广阔。再往高处是山顶,包掩在云雾之中,在那非人所能知的空间里所生的一切变化,我们绝不会知道。

“突然有人喊道:‘有黄金!有黄金!’过了些时候,鹤嘴锄停止工作了。工人们很失望,移徙到别的地方去。矿脉不见了,他们全部努力都白费了;他们的精力萎顿不振,寻金者和测量家们迷了路,不晓得从哪里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第二次呼声,大家都很兴奋地跳起来,后来才又证实这次探险仍归失望。这种情形不知发生多少次,直至他们最后当真找到那富源。”

在静默片刻之后,导演继续说:

“当一个演员准备演哈姆雷特的时候,像这一类的斗争往往亘续几年,因为这一个角色的精神宝藏是埋在深处的。他一定要发掘得很深,把心灵之中各种最精微的动力都找到了。

“一位天才所写的关于一位天才的一篇伟大的文学作品,需要无限精密而错综的研究。

“要把握住一个复杂心灵的精神的微妙性,单用演员自己的悟性或任何一种单独的‘元素’是不够的。它要求一个艺术家贡献出全部力量和才能,要求他的内在动力与作者的动力和谐地合作。

“当你研究过你的角色的精神的本质,你就能够断定它的潜伏的目的,然后才加以感觉。一个演员要做这种工作,他的内在动力一定要强烈,敏感,深入。他内心的创造状态的各种元素一定要深湛,精细,持久。不幸,我们常常看见有些演员毫无思虑地飘过角色的表面,而不掘进那些伟大的角色中。”

又经过一次短促的间歇,托尔佐夫说:

“我已经解说过‘大的创造状态’。可是它在较小的范围内也存在的。

“万尼亚,请你跑上舞台去找一张淡蓝的纸条……虽然谁也没有在那里掉过什么纸片。”

“那我怎么能够做出来呢?”

“很简单的。你要达到你的目的,你得了解并感觉到这件事在实生活中是怎么样办的。你一定要把你全部内在的动力都组织起来,同时,你要创造出来的目的,你一定要提出某种‘规定的情境’。于是你才回答以下的问题:假使你真要找那张纸,你会怎么样去找。”

“假使你真的丢了一张纸条,我真的会找到它。”万尼亚说,从而他把全部动作做得很好。导演赞赏地说:

“你看这件事多容易。你所需要的不过是一种最简单的暗示的刺激力,而它就能展开你在台上形成内心创造状态的整个和谐的过程。这小的课题,或目的,直接而立刻地酝酿起动作,不过,虽然它的范围很小,它所包含的元素正如在一个更大而更复杂的任务中——例如演哈姆雷特——所用的一样。各种不同的元素在运化时,它们的重要性和持久性不免有差异,但是它们仍旧在同等程度上共同合作。

“一般地说,一个演员内心的创造状态的力量和持久性随他的目的的大小和轻重,而有比例上的差异。同样,他用以达到他的目标的工具,其间的差异也是这样的。

“力量和持久性之程度上的不同也可以分类为小、中、大三型。因此,我们在创造的情调上有无数不同的形态、性质和程度,其中有某一种‘元素’在里面占着优势。

“在某种情形之下,这种差异更加增高。假使你有一个清楚明了的目的,你可以很快地获得一个具体而正确的内心状态。不过,在另一方面,假使目的是暧昧不定的,你的内在情调很易流于飘忽。在两种情形中,目的的性质是决定的因素。

“有时候,甚至是在家里,你可以无缘无故地感到一种创造情调的力量到你心上来,你就想一个办法运用它。在这场合,它将会为满足自己的目的而活动。

“在《我的艺术生活》里,有一段故事讲一位年老退休的女优——现在已经死了,常常一个人在家里表演各出戏的片段以自娱,因为她得满足这一种情感,同时要给她的创造冲动一条出路。

“有时候,有一个目的下意识地潜进来了,接着甚至下意识地把它达成,而不经过演员的意识和意志。往往要到事情过后,他才完全明白刚才发生过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