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把一剧分划成一些单位，研究它的结构，是有一种目的的，”导演今天解释说，“还有一种更为重要得多的内在的理由呢。在每个单位的中心都存在着一种创造的目的。
“每个目的就是那单位的一个有机部分，或反转来说，它创造那围绕着它的单位。
“要加入那些不必要的目的于一剧中，其不可能正如要加进那些与它无关系的单位，因为那些目的必定要形成一种合理的、连贯的线索。在给予这种直接的、有机的联系上，前面关于那些单位所说的一切情形也同样还用于那些目的的。”
“这就是说，”我问，“它们也要分成大的和较小的步骤吗？”
“不错，真是这样的。”他说。
“那么，那航线又怎么办呢？”我问。
“那目的会是指示正当路径的明灯。”导演解释。
“大多数的演员所犯的错误就是他们只想及那结果而不想及那必须准备出结果的动作。躲避动作而直接去注意那结果，你得到的是一种强制的效果，这只能引向残缺的表演。”
“要努力避免强求那结果。要把握着目标上的真实、充实和完整来表演。你能活跃地选取那些目的来发展这一型的动作。现在你们自己设定某种这类的问题去执行。”他指示。
当我同玛丽亚正在考虑这事时，保罗就走到我们面前来这样提议：
“假定我们两人都爱上了玛丽亚，并已向她求婚了，这我们怎么做？”
首先我理出一个总的梗概，再把它分成一些不同的单位和目的，每种都轮流使其引起动作。当我们的活动停歇下去了，我们就注入新鲜的假设，就得来解决新的问题。在这种不断压迫的影响之下，我们那样沉醉在我们所做的事情中，以致我们没有注意到幕是何时开的，那光光的舞台是何时显现出来的。
导演提议我们就在那外面继续我们的工作，我们照办了，当我们做完了时，他说：
“你们还记得我们初次上课时，我叫你们到光台上去表演吗？你们不是不知道怎么做，只是毫无办法地依着外表的形式和情绪到处乱动吗？可是，今天，不管那光台了，你们觉得很自由，很舒适地活动着，这是什么东西帮助你们完成这样情形的呢？”
“是那些内在的、活泼的目的。”保罗和我说。
“是的，”他同意了，“因为它们依着正当的路线引导演员，制止他有虚假的表演。就是那目的使他自信有权利走上舞台并待在那儿。
“不幸，今天的试验还不能完全使人信服。你们之中有些人所分定的那些目的，是为它们本身的关系而选定的，而不是因为它们的动作的内在线索。这样就只收得技巧和虚夸的效果。另外一些人却把握着了那属于卖弄主义的纯外表的目的。就像格尼沙，他的目的，像平常那样，是在让他的技术发扬。这正是外观的东西，它对于动作是不能完成任何真实的刺激的。李奥的目的是很好的，不过太过于唯智和文学了。
“我们在舞台上发现无数的目的，可是它们不是完全都是必要的或完好的；事实上，许多都是有害的。演员必定要学习去认识那特质，避免那无用的，而选取那真正适当的目的。”
“我们怎样能知道它们呢？”我问。
“我应把那些正当的目的说明如下，”他说，
“一、它们必定是在我们的脚光这方面的，它们必定要被引向其他演员们，而不是引向观客的。
“二、它们应是本人的，然而是类似你所正描绘着的人物的那些目的的。
“三、它们必定要是创造的和艺术的，因为它们的职能应是完成我们的艺术的主要意旨：创造一个人的心灵生活，并用艺术的形式把它传达出来。
“四、它们应是纯真的、活的、人性的，而不是死的、程式的，或剧场性的。
“五、它们应是真实的，这样，你自己、同你合演的演员，及你的观众才能相信它们。
“六、它们应有吸引并感动你的那种性质。
“七、它们必定要是明确的，具有你所表演的角色的典型。它们必定不容许含糊。它们必定要明白地织入你那角色的结构中。
“八、它们应有价值和内容，以配合你的角色的内在形态。它们必定不是皮相的，或在表面上活动的。
“九、它们应是主动的，是推进你的角色的，而不是让它停滞的。
“我忠告你们应反对一种危险的目的形式，那就是纯动作的，这在剧场中很流行。它引向机械的表演。
“我们容许有三种形态的目的，就是那外在的或形体的，那内在的或心理的，及那初步的心理形态的目的。”
万尼亚对于这些话表示惊异，导演就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他的意思。
“假定你走进那房里，”他开始说，“问候我，点点头，握我的手。这是一种平常的机械的目的。它与心理没有什么样的关涉。”
“这是错误的吗？”万尼亚插嘴。
导演马上就对他解释明白了。
“自然你可以说‘您好’，但是不可以在一种纯机械的方式中，未体验到任何情感，就感到爱、恨、难过，或显出任何活的人性的目的。”
“这就是一种相异的情形，”他继续说，“伸出你的手，企图通过你的握手和你眼中的神色来表现情爱、尊敬、感谢的情感。这就是我们如何完成一种平常的目的，而在其中有一种心理的成分，在我们的说法中，我们称为初步的形态。
“现在是第三方式了。昨天你和我闹架了。我当众得罪了你，今天，当我们相遇时，我想走到你面前来，伸出我的手，由这种手势来表示我愿意道歉，承认我是错了，求你忘怀那件事情。对我昨天的敌人伸出我的手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在我能做出它之前，我不会不深加考虑，经过并克服许多情绪。这就是我们所谓的一种心理的目的。
“一种目的上的另一要点是，除了可信外，它还对于演员有吸引力，使他愿意完成它。这种吸引力是挑动他的创造意志的。
“那包含着这些必要的性质之目的，我们称为是创造的，它们是难于选拔出来的。排练的任务，在大体上说来，就在于发现各种正当目的，而得以控制它们，与这些目的打成一片。”
导演转问尼古拉：“你在《白兰特》一剧里的那一场好戏中的目的是什么？”
“救人类。”尼古拉答。
“一种大目的！”导演宣说，快笑出来了，“要一下完全把握着它，这是不可能的，你没有想到你顶好是把握着某种简单的、外形的目的吗？”
“但是一种外形的目的是有兴趣的吗？”尼古拉带着一种怯懦的微笑问。
“令谁有兴趣？”导演问。
“令观众。”
“忘掉那观众，想到你自身吧，”他忠告，“要是你感兴趣的话，观众是会跟着你来的。”
“可是我对于它总不感兴趣，”尼古拉辩说，“我宁愿某种心理上的东西。”
“你还得要有充分的时间来做这事，要深入心理中，这还太早，因为时间的关系，不妨限制你自己于简单的和外形的东西上。在每种外形的目的中都存在有一种心理，而每种心理的目的也存在有外形。你不能分开它们。比如：一个要自杀的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要他决心走过桌子去，从他的口袋里拿出钥匙来，打开抽屉，取出手枪，装上子弹，开枪打他的头，是不容易的。这些全都是外形的动作，然而它们包含着多少心理上的东西！也许这样说还更真实点：它们全是复杂的心理动作，然而它们上面是存在有多少外形的东西！
“现在举一种最简单的形体的动作来作例子：你走到另一人身边去打他。然而，要是你认真地去做这事的话，那些错综的心理感觉必定在你行动之前就完成了！要利用这样的事实：它们之间的划分是模糊的。不要企图在外形的与心理的本质之间太为精确地画上一条界线。依着你的本能进行，常常稍为倾向外形方面。
“现在，让我们来同意这样的情形：我们要限制我们自己于那些外形的目的上。它们是更容易，更好利用，更可能完成的。在做这事时，你就减少了虚伪表演之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