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大家正在从事某种练习的时候,有几张靠着墙的椅子突然翻下来。起先我们都莫明其故,后来才晓得是有谁在那里拉开幕了。自从我们踏进玛丽亚的客厅之后,我们始终不曾感觉到大家在房里所站的地位究竟对不对。无论站在什么地点都是对的。可是“第四面墙”一经打开,眼前就看见台口那黑漆漆的大拱门。你就感觉到非随时纠正你的部位不可。你想起许多人在望着你,你要设法使台下的人——而不是跟你一起在房里的人——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刚才导演和他的助手在这客厅里本是自然而协调的,但,现在他们转向乐队席里去,便变为迥不相同的人物;我们大家都受这种变动所影响。拿我自己来说,我以为我们一定要知道如何去克服这黑洞的影响。不然我们的工作不能有寸进。而保罗却确信,只要换上一个新的而有刺激的练习,我们自然会进步。导演针对着这话答复道:

“很好,我们不妨尝试一下。我们就拿一出悲剧做试验,希望它能使你们的心神摆脱观众的羁绊。

“故事就发生在这所公寓里。柯斯脱亚是一个公共机关的会计,而玛丽亚已经跟他结婚了。他俩有一个可爱的、新生的婴儿。母亲在一间离餐室不远的房里给婴儿洗澡,丈夫一面在查账,一面在点钱,钱不是他自己的,只是交他经管,还是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一大堆成束的钞票堆在桌子上。玛丽亚有个弟弟,万尼亚,站在柯斯脱亚的面前,他是个低能的白痴,那时正看着柯斯脱亚扯掉钞票彩色的包皮纸,丢在火炉里,彩纸片片地燃烧着,吐出可爱的火焰。

“钱都点过了,玛丽亚猜他丈夫的工作大概已经做完,便叫他去欣赏婴儿出浴的憨态。这位自作聪明的弟弟,就模仿他姐夫的样子,把一些纸片丢到火里,他发现纸丢得愈多,火焰愈烧得旺,于是在一阵发疯的高兴中,把全部的钞票卷都丢进火里——烧的是公款,还是刚经这位会计员从银行里领出来的呢!刚在这时候,柯斯脱亚回来了,看见最后一束正在烧着。他不由自主地冲到火炉边,一拳把那白痴打倒,这个傻瓜倒在地上呻吟。他大叫一声,把烧了一半的最后一束钞票抢出来。

“他被惊动的妻子奔进房里来,看见她的弟弟笔直地倒在地板上,她打算扶他起来,可是扶不动,她看见自己的手沾上了血,便叫她丈夫打点水来,可是他发了呆,毫不理会她,她只好自己去打。从浴室里猛然传来一阵撼人心魄的惨叫声。他俩心爱的婴儿死了——在浴缸里淹死的。

“这一出悲剧能不能把你们的心神抓住,不为观众所分散呢?”

这一个新的练习极富闹剧的意味,和曲折意外的情节,叫大家感到很兴奋,可是结果我们仍旧一无所成。

导演高声说:“观众的吸引力显然是比台上发生的悲剧有力量得多了,既然是如此,咱们不妨再尝试一下,这一次把幕放下来。”他和他的助手又从池座跑回我们的客厅里来,这个房间又重新变得亲切而融洽。

我们开始表演了,开始时几段静穆的戏我们演得不差;可是当我们到达剧情的高峰,我觉得我所表现的太不够,我仅有的情感所能表现的,较之我希望做到的相差太远了。

我的这一个判断,为导演的话所证实,他说:“开始时你演得很对,后来就演得造作,你的情感是挤出来的,所以你不能埋怨台口的黑洞。既然幕放下了,你还是演不好,所以,妨碍你在台上正常活动的,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为着免得我们受任何旁观者所烦扰,导演索性不许有人在场,让我们单独重演这段戏。他当真透过布景上的一个小洞窥望着我们,结果他说我们演得既糟糕又武断。导演说:“主要的缺点不外是你们缺乏集中注意的力量,它还没有训练到可以参加创造工作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