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功课开始时,导演说:“到此刻为止,我们发展想象力的训练还多多少少离不开实物,如家具;离不开人生的实况,如季节。现在要把我们的工作转移到一片不同的园地。我们摆脱了时间、地点、动作,及其一切外表的附庸,而且要直接用自己的内心去做全部工作。”他转身向我,问道:“现在你喜欢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间?”

“在我自己的房间里,时间是晚上。”我说。

“好的,”他说,“假使有人带我到这个环境里来,我以为对我绝对必要的是,首先走近这房子,跨上外面的台阶,按门铃;简言之,凡是把我引进房里去的一连串的动作,我都要按部就班地做遍了。”

“你看见门上的‘把手’了吗?你感着它转了吗?门打开了吗?现在你迎面看见了什么?”

“迎面的是一间储物室,一张写字台。”

“左边你看见了什么?”

“我的沙发椅,还有一张桌子。”

“你来回地踱方步,在房里待着。你在想什么呢?”

“我找出一封信来,记起还没有作复,心里有点烦。”

“你当真是在自己的房里了,”导演宣布,“现在你打算干什么呢?”

“这就要看是什么时候了。”我说。

“这话有道理,”他用赞成的调子说,“咱们就算是晚上十一点钟吧。”

“最好不过的时间,”我说,“那时满屋子的人差不多都睡着了。”

“为什么你特别中意这种万籁俱寂的时候呢?”他问。

“要使我自信是一个悲剧的演员。”

“你打算把你的时间花在这种无足轻重的目的上来,实在是太糟了。你怎么叫你自信呢?”

“我将单为我自己演一节悲剧。”

“什么戏?是《奥赛罗》吗?”

“不是,在我自己的房间里,我不能演《奥赛罗》。每个角落都跟这角色发生关系,一演就会叫我重抄过去的陈套。”我声明。

“那么,你准备演什么呢?”导演追问。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没有决定,因此他问:“现在你在干什么?”

“我在张望着房间的周围。也许有什么东西,什么偶然的事物,可以暗示出一个创造的主题。”

“好的,”他催促地说,“你想着了什么没有?”

我开始一边想一边说:“我的储藏室后面有一个黑暗的角落,墙上有一个钩子,恰好可以吊起一个人。‘假使’我想自缢,那我怎么办呢?”

“当真?”导演激动地问。

“当然啰,第一步,我应该找一根绳子,或腰带、皮带之类……”

“现在你又在干什么呢?”

“我正在翻遍我的抽屉、架子、储藏室,想找一根皮带。”

“你找到了什么没有?”

“不错,我找到一根皮带。可是不幸那钩子离地板太近,我的脚能碰到地。”

“这太不方便了,”导演同意,“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钩子。”

“别的钩子没有一只可以吊得起我的。”

“那么,可能的话,你还是别寻死的好,拿你的生命去做些兴趣多而刺激少的事情吧。”

“我的想象已经枯竭了。”

“这是一点不足奇怪的。”他说,“你的情节是不合理的。演自杀而想达到的结局是最困难不过的,因为你在你的演技中正酝酿着一种转变。你的想象被迫从一个不确的大前提出发,终而达到一个愚蠢的结局,想象随而中断,这倒是理所当然的。

“话又说回来了,这次练习表示出你运用想象的新方法,你在你所熟悉的环境中运用你的想象。不过,要你想象一种熟悉的生活,你又怎样呢?

“假定要你做一次周游世界的旅行。你所想象的绝不能限于‘大概’或‘一般的’或‘差不多’就算完事,因为这一切用语都是与艺术无关的。你的想象一定要具备一切与这一重大的任务相当的、周详明确的细节。始终要保持合理和贯串。这可以帮助你把握住若干的虚渺飘忽的梦幻,把这些梦与实在的具体事物结合起来。

“现在我想向你们解释,你们怎么样可以把我们在不同的联系中所做过的各种练习应用起来。你可以对自己说:‘我要做一个单纯的旁观者,我不准备参加到这一种想象的生活中,只想观察我的想象怎么样替我刻画一切。’

“或者你决定追随这一种想象生活的活动,你内心设想出你的关系者的形象,以及你自己跟他们的关系来,但你仍旧是一位被动的观察者。

“到了最后,老做观察者的你会觉得厌倦,你就想行动。于是你就一变而为这一种想象生活中的主动参加者,从此你看不见自己,只看见你周围的事物,你对于这些事物将会由衷地加以反应,因为你是其中的一个真实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