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今天导演继续用电灯演示。
他说：“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用光点的方式说明了注意的对象。现在我要表示给你们看的是注意圈。它是为体积大小不等的一个完整的‘面’所构成，其中包括一组物体的独立的点。我们的眼睛从其中的一点移到另一点上，不过绝不能越出注意圈所规定的范围之外。”
最初是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靠近我的座位的桌子上有一盏大灯亮了，沿着灯罩投射出一个光圈，落在我的头和手上，桌子中心摆设着的许多小东西，也浸在这光圈中。这些东西被照耀并反射出各种不同的色彩。舞台与场子其余的部分均为黑暗所吞没。
“桌子上感光的‘面’，现出一个小的注意圈，”导演说，“你自己，或你受了光的头部和手，就是这一个圈子的中心。”
我受了小圈的光浴好像是着了魔似的。桌上的一切小摆设把我的注意力完全摄住，在我是一点不感到勉强或牵制。在一片黑暗中，在这个光圈里面，你会得着一种完全孤独的感觉，我觉得待在这个光圈里，反而比在自己家里来得随便自在。
在这一个圈子的那么小的空间，你可以用你集中了的注意，去考察各种不同的对象的最复杂的细节，你可以从事比较精微的活动，例如分析情感和思想的幽隐。显然导演体会了我这种心情，他跑到舞台边上对我说：“马上把这种情调记在心里；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当众的孤独’。我们大伙都在这里，所以你是‘当众’。可是你我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注意圈隔离着，所以是‘孤独’。你在几千人的前面演一出戏的时候，你可以常常把自己关在这一个圈子里，像蜗牛藏在壳里一样。”
停了一会儿，他宣布现在表现一个“中圈”给我们看。四面看不见什么，然后聚光灯照射出一个相当大的面积，里面摆着几件家具，一张桌子，几张同学们正坐着的椅子，钢琴的一角，一只火炉，前面摆着的一张大安乐椅。我发现我自己就处在这一个中型光圈的中心。自然我们没有办法把所有的东西一下子都看到，在圈内的每件东西都是独立的“点”，我们只能够一步一步地、一物继一物地观察这面积。
最不方便的就是光线的幅缘比较大，产生一种反射的微光，照见圈子以外的东西，所以黑暗的间隔仿佛很易泯灭。
“现在是‘大圈’”，他接着说，整个起居室都大放光明。别的房间本是黑的，不久也开灯了，于是导演向我们指示：“这是‘最大的圈’。它的体积全视你目力的远度而定。在这个房间里，我已经把圈子扩大到最大的限度。可是假使我们是站在海滨或平原上，这个圈子只能以地平线为极限。在舞台上，这种辽远的透视是为天幕上的衬景所提供的。
“现在我们要把所有的灯都开亮，我们不妨再把你们刚才练习过的课复习一遍。”
我们大家在台上围着大桌子坐下来，桌上开着一盏大灯。我仍旧坐在刚才的地方，当时我第一次体验到“当众的孤独”的感觉。现在我们在明朗的灯光下，就得用意象的轮廓画出一个注意圈，来重新体验这一种情调。
我们的企图失败了的时候，导演把理由解释给我们听。
“当在黑暗的周围中有一个聚光点，”他说，“圈内的一切物体自然会吸引你的注意力，因为圈外的东西是看不见的，所以就没有吸引力。这种光圈的轮廓是非常明锐的，而周围的阴影也很凝固，所以你没有闯出圈外去的欲望。
“要是灯光全亮了，情形就完全不同。因为你的圈没有显明的轮廓，你不得不用意象去画一个，叫你自己别望出圈外。然而圈外各种样式的物体都毕露无余，它的吸引力把你往外拉，而你的注意力现在就要代替那光圈，把你自己约束在某个范围之内。台上照着聚光灯和没有聚光灯的情形既然是相反的，因此保持注意圈的方法也得改变了。”
他于是用房间里的各种物体画出一个规定的面积来。
例如，圆桌子画出最小的圈；在舞台上另一角落有一张地毡，稍为比摆在上面的桌子大一点，就算是中型圈；而房里最大的一张地毡凑成一个大圈。
“现在我们就把整个房子当为最大圈。”导演说。
可是，以前帮助过我去集中注意力的种种事物，到如今都不中用了——我感到什么力量都没有。
他用话来鼓励我们：
“经过悠长的时间和不断的练习，你自然懂得把我刚才指示给你的方法活用起来。别忘记它，同时我还要告诉你其他帮助去操纵注意的技术方法，要是圈子逐渐增大，你注意的面积一定会随而伸展。这个面积还可以继续增大，只要你能在一条想象的弧线之内，在你的注意力范围内，把握住它。直至你感到你的注意力的边沿开始不稳，那么你一定要把它缩为一个较小的圈，这只要你把视觉的注意力缩小就行了。
“在这种情形下，你常常会陷入困难中，你的注意力逃跑了，分散到各处。你一定要把它重新集汇拢来，尽快地把它灌输到某一‘点’或某一单独的物体上，例如，这盏灯上。它自然不会像刚才四面漆黑时那样光明，可是它仍旧有把持你的注意的力量。
“当你树立好这个据点时，你可以以这盏灯为中心，画一个圈围着它，然后把它扩大为中圈，这圈里包容了几个小圈。这些小圈不必每一个都加上一个中心点。假使非有一个不可，你就不妨选择一个新的物体，用别的小圈去围绕它。这个方法也可以适用于中圈。”
但，当我们注意力的面积伸展到某种程度时，我们每次都把握不住。每次试验都失败了，于是导演又提出新的尝试。
过了一会儿，他用别的话把同样的意思说出来。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到现在为止，你们常常是待在圈子中心呢？”他说，“也许有时候，你们会待在圈子之外的。例如——”
又变成黑暗世界；过一会儿，隔壁房间天花板上的灯光亮了，在白桌布和许多盘子上头投出一道聚光。
“现在你们是处在注意的小圈的范围之外。你们处的地位是被动的，是观察者的地位。光圈逐渐放大了，餐室里感光的面积也逐渐扩大，你们的圈子随而伸张，同时你们观察的面积也照比例地伸展。在这些远离你们的圈子里，你们可以利用同样的方法去选择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