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我们上次的功课里,我们发觉在我们的艺术之中,像其他任何艺术一样,我们必须要有一条完整的、不断的线。你们愿意我来告诉你们它是怎样形成的吗?”
“当然!”我们喊着。
“那么告诉我,”他说,转向万尼亚,“今天你做了些什么,从你起身一直到此地来?”
我们这位活泼的同志把他的精神集中在这个问题上面,但是他察觉难于把他的注意力牵转回去。导演来帮助他,给他如下的劝告:
“在回忆过程上,不要从前面推寻到现在,而该从现在追溯你想到达的过去。那是容易回忆出来的,特别注意的是最近的过去。”
万尼亚还不能迅速地领悟这个道理,导演鼓舞他:
“现在你在这里和我们谈话,在这之前你干了什么?”
“我换我的衣服。”
“换你的衣服是一个简单的、独立的过程。它包括着一切种类的元素。它组成了我们所谓的一条短线。任何一个角色都有许多这样的短线的。例如:
‘在你换衣之前你干些什么?’
‘我练剑术和健身运动。’
‘那么在这之前呢?’
‘我吸了一支香烟。’
‘再前呢?’
‘我练习歌唱。’
他这样把万尼亚更远更远地推往过去,直到他达到最初他起身的那时候。
“此刻我们收集得一串短线了,自早晨到现在你的生命中的插曲。一切都保存在你的记忆里面了。为了要把它们固定下来,我提议你把这段落在同样的次序中重复几下。”
这样做过了以后,导演满意于万尼亚不但感觉了最近过去的几小时,而且把它们固定在他的记忆里了。
“现在在相反的秩序中做同样的事,从你今晨睁开眼睛的那瞬间开始吧。”
万尼亚也做了几次。
“现在告诉你,这种练习是不是为你留下了一种理智的或情绪的印象,这些你可以视作扩大了的介入你的生活的线?它不是一个由个别的动作和感情,思想和感觉所组成之完全的整体吗?”他继续着,“我相信你们懂得怎样去再创造过去的线的。现在,柯斯脱亚,让我看看你对于将来做一下同样的事吧,以今天的下午半天为例。”
“我怎么知道在最近将来会遇到什么呢?”我问。
“你难道不知道在这门功课之后你有着别的事,你要回家,你要用餐吗?今晚上你没有计划吗?不去访客,不去看演剧,看电影,或听讲吗?你不知道你的意向将会实现出来,但是你可以假定它们将是怎样的。于是你必定会对这半天有某种意见的了。你不感觉到那充满着小心、责任、欢乐和悲苦的坚固的线一直伸展到未来吗?
“向前面观看,有某一种活动,而有了活动的地方,一条线便开始存在了。
“假使你把这条线接到你以往的线上就可以创造一条完整的不断的线,它从过去流来,经过现在,而入乎未来。从你早晨醒来那瞬间到你晚上阖眼为止。这是许多微小的个别的线流集起来,而汇成一条大流,它代表着一整天的生活。
“现在假定你是在一个内地小班子里面,派定你担任奥赛罗的角色,一个星期的准备。你能感觉到在那几天里你的全部生活是集中在一个主要方面,一心一意地要去解决你的问题吗?你将有一个支配的意念,它吸引着一切东西到那可怕的演出的那一刻上面。”
“当然咯。”我承认着。
“你能在奥赛罗那角色的一星期的准备中感到有一条较粗大的线吗?”导演引我往更深处去了。
“假使一条线可以存在几天和几星期,那么我们不能说它们同样可以存在几月,几年,甚至一生吗?”
“所有粗大的线代表着许多微小的线的融合呵。这在每一个剧本和每一个角色中都是能遇到的。在现实生活中建筑起线来,但在舞台上,那是作家的艺术的想象,他照真实的样子创造了它。然而,他给予我们的只是片段,其中有不少的裂痕。”
“那为什么呢?”我问。
“我们早谈过这个事了,剧作家给予我们的只是他的人物的整个生活中的若干瞬间。他省略了许多发生在舞台以外的事情。他总是不说到他的人物在舞台的‘边厢’时所遭遇到的一切,也不说及他们回到台上时为什么要那样地做下去。因此我们便得要来填满他所没有说及的。否则,我们只有零星片段的东西来献给我们所扮饰的人物的生活了。你们是不可以这样的,所以我们必须为我们的人物创造出一些不断的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