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现在我们从积极方面来谈谈,”在开始我们今天的功课时导演说,“也就是谈那在创造工作上帮助一个演员,引他到所期望的下意识境界之条件和方法。这样的事情是很难谈的。它是不常属于理性的。那么我们能怎么办呢?我们能改变来讨论那‘最高目的’和‘动作贯串线’的事情。”
“为什么改来谈它们呢?为什么你选取了这两种题目呢?有什么关联呢?”那些个迷惑不解的学生发言了。
“主要是因为它们在组织上是高度意识性的,并服从着理性的。至于这样选择的其他根据会在我们今天的课程中显现出来。”
他叫保罗和我表演伊阿古与奥赛罗间那一场戏的开头的话语。
我们自己准备好了,在集中注意和正确的内在情感中表演出它来。
“你们刚才的意向是什么?”托尔佐夫问。
“我第一个目的是要吸引柯斯脱亚的注意。”保罗答。
“我集中注意去理解保罗所说的,努力在心里默察他的话语。”我解说。
“因此,你们一个引起别一个的注意力以便吸引他的注意,别一个又努力深入并默察那对他说的话语。”
“不,实在不是这样的!”我严厉地抗议了。
“可是在缺乏一种‘最高目的’和全剧的‘动作贯串线’的情形中,就只能发生这种事情,只能有那些个别的、不相关联的动作,各人负责各人的。
“现在再把你们刚才所做的重来一遍,并加上下一场面——就是奥赛罗与伊阿古开玩笑。”
当我们做毕时,托尔佐夫又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安闲自在。”我回答。
“那么你先前的目的——理解你同伴——又变成什么样了呢?”
“它被吸入那更为重要的其次一步了。”
“现在把那直到这一点的各种事情重来一遍,并且还加上另一段——那妒忌的最初的暗示。”
我们就遵照所指示的做了,并笨拙地规定了我们的目的为“嘲笑伊阿古誓言的荒谬”。
“那么你们先前的那些目的在什么地方呢?”导演追问。
我想说它们也被吞进下一种更重要的目的了,但我还想回答得更好一点,就没有作声。
“怎么回事?你有什么顾虑吗?”
“事实上,在剧本的这个地方,那幸福的主题是打断了,嫉妒的新生主题是开始了。”
“它并没有打断,”托尔佐夫纠正,“它随着剧中的那些变化着的情形变化着。那线索首先经过新婚的奥赛罗的短短的幸福阶段,他同伊阿古开玩笑,随后就是惊异,仓皇,怀疑。他抗拒着那突进的悲剧的镇静的妒忌心,回复到他那幸福的境况。
“我们是熟悉现实中的这样一些心情的变化的。生活顺畅地进展着,随之怀疑、幻想、苦恼袭入了,它们后来又吹过去了,一切又都是明朗的了。
“你一点也用不着畏惧这样一些变化,正相反,学习多去利用它们,学习去使它们紧张。在现在这个例子中,是很容易做的,你只要记起奥赛罗与苔丝狄蒙娜的浪漫史的最初阶段,新近的幸福,再把一切与伊阿古为那摩尔人准备下的恐怖和苦痛一对照。”
“我真不明白,我们从他们的过去能回忆出什么来?”万尼亚问。
“想想在布拉白梭家里最初那些美妙的会晤,奥赛罗的故事,那些秘密的会晤,夺取新娘和结婚,新婚之夜的隔离,在塞普鲁南方烈日下的重逢,那不能遗忘的蜜月,以及在将来——所有伊阿古的毒计的效果,那第五幕。
“现在就继续下去——!”
我们把整个场面表演到伊阿古指天与星立誓的有名的誓言,要呈献他的心,意志,情感,他的一切专供那受辱的奥赛罗的驱使。
“要是你们在全剧中这样去工作,那你们那些较小的目的就自然会吸引进较大和较少的目的中了,这较大和较少的目的就会像是沿着那‘动作贯串线’的指标似的。这种较大的目的下意识地集聚起来了。所有较小的目的,终于为整个的悲剧组成了那‘动作贯串线’。”
跟着就讨论到那头一个大目的的正常名称。没有一个人——甚至导演自己——能确定这问题。这自然是不足惊异的,因为一种现实的、活的、动人的目的是不能以一种纯理智的方法来立刻发现的。然而,因为缺乏更好的方法,我们只好为它确定一个笨拙的名称——“我愿把苔丝狄蒙娜理想化,将我整个生命供她驱使”。
当我回想到这种较大的目的时,我发现它帮助我紧张了整个场面,同我的角色的其他部分。当我一开始向那最终目的——苔丝狄蒙娜的理想化——完成任何动作时,我随时都感觉到这样的情形。所有其他内在目的都失去了意义。比如就拿第一个目的——企图了解伊阿古在说什么——来说,这事的要旨是什么呢?没有人知道。当其完全明白了奥赛罗在恋爱,只想念着她一人,不愿谈及另一人时,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企图。所有关于她的探问和思想对于他都是必要的和可喜的。
再看第二个目的——安闲自在。这就不再是必要的或正当的了。在谈到她时,那位摩尔人正想着某种对他是重要的事情,这还是因为他愿理想化她。
在伊阿古头一次发誓后,我想象出奥赛罗笑了。想及没有污点能触到他那纯洁的神性,这在他是愉快的事情。这种判断就使他有一种喜悦的心境,紧张了他对她的崇拜。为什么呢?其理由与前相同。我比先前更理解到那嫉妒如何逐渐地捉着他,他对他那理想之信念是多么不知不觉地降低下来,而逐渐加强地认清了那能包藏在这样一种天使般的外形中的恶行、败德、蛇似的狡猾。
“你们先前的目的在什么地方呢?”导演问。
“它们都被吞进我们对一种失败的理想之关切中了。”
“你们能从今天这种工作中引出什么结论来?”他问。跟着他又进而答复他自己的问题:
“我使那表演奥赛罗与伊阿古间的那场戏的演员们,实际上自己感觉到那些较大的目的吸收那些较小的目的之过程。现在柯斯脱亚和保罗也知道,那较远的目标从较近的目标上把你吸引去。听其自然,这些较小的目的自然而然地就在那‘自然’和下意识之下经过了。
“这样一种过程是容易了解的。当一个演员一心去追逐一个更大的目的时,他是整个地去做这工作的。在这样的时候,‘自然’是依据他自己的需要和愿望来自由作用的。换句话说,柯斯脱亚和保罗现在从他们自己的经验上知道一个演员的创造工作,在舞台上,实在是他的创造的下意识之一种表现,整个的或部分的。”
导演回想了一会儿,又补说:
“你们会看出这些较大的目的经历着一种变形,类似那些较小的目的那样,当那‘最高目的’替代了它们时。它们陷入那引到一种最终的,包括一切的目标之步骤——这些步骤会被下意识地把握到的。
“那动作的贯串线——你们是知道的——是由一连串的大目的形成的。但愿你认识出有多少较小的目的为大目的所包含,转变成下意识的动作。然后再熟思那些下意识活动的范围,这些下意识活动流进那‘动作贯串线’中——当这条线通过全剧时,使这线有一种间接影响我们下意识的刺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