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今天我们仍旧继续那发展想象的训练。
导演对保罗说：“前一课你告诉过我们你是什么，站在哪里，你的心眼所见的是什么。现在你仍旧是那棵想象中的老橡树，你且把你内在的耳官所听见的一切描写出来。”
最初保罗什么也听不见。
“难道你在周围的草原里，什么声响都听不见吗？”
于是保罗说他听见牛羊声、嚼草声、牛铃叮当声，几个在田里做完工的妇人休息时的琐琐细语声。
“现在你且告诉我，在你的想象中，这一切事情是在什么时代发生的呢？”导演感兴趣地问。
保罗选择是在封建时代。
“那么，你既然是老橡树，你听得见当时最有特征的声音吗？”
保罗想了一会儿，他说听见一个流浪歌人经过这儿到附近的城堡去赴一个节会。
“你为什么孤零零地站在地上呢？”导演问。
保罗回答时给了如下的解释。这棵孤独的橡树所在的附近山坡，过去本来有一片浓密的森林覆盖着。可是住在近边城堡里的男爵不时有被袭击的危险，他生怕这一带森林可以掩护敌人兵力的调动，所以索性把它们砍了。只有这一棵雄伟的老橡树给留下。它伞一般的密叶荫护着脚下的一股清泉，而清泉的水是男爵的牛羊群饮濯所不可缺的。
导演于是就说：“一般地讲，这一个问题——为着什么理由——是非常重要的，它叫你不得不把你的思索对象清晰化，它暗示出前途，推促你去动作。自然，一棵橡树不能有一个主动的目的，不过，它可以有某种主动的意义，为着某种目的而服役。”
保罗在这里打岔，他提出：“这棵橡树是附近地区最高的一点。因此它可以当作瞭望台用，以便防御敌方的袭击。”
导演于是说：“现在你的想象已经逐渐积累起充分数量的规定的情境了，我们不妨拿这些成果跟这一件工作开始时的情形比较一下，当初你所想到的只是：你是在草原中的一棵橡树。你的心眼为一些一般化的概念所蒙蔽，像一张冲洗不清的底片一样模糊，现在你可以感觉到你耕耘下的土壤。可是你被剥夺了舞台所必要的一切动作，因此还得更进一步才行。你一定要物色某种单独的新情境，让它能够很动情地打动你，鼓舞你的动作。”
保罗绞尽了脑汁，但什么也想不出来。
“遇到了这种情形，”导演说，“我们不妨用间接的方法去解决。首先，你且告诉我，在实际生活中有什么最容易使你感应的？有什么事物动辄就激发你的情感——你的恐怖或愉快的？我提出这个问题来，是与你想象生活的主题无关的。当你知道你本性的偏好，你就不难把它运用到想象的情境里。因此，你不妨把你所独具的特点、品性、兴趣说出来。”
保罗想了一会儿，说：“我生平最易为打架所激动，无论是哪一种打架。”
“根据这种情形，敌方的进攻就是我们所需要的。假定近邻的公爵跟男爵不睦，他的兵丁正朝着你所站着的草原蜂拥而来。现在战斗随时都可以在这儿开始。敌方正在张弓拔弩，像雨一般的箭就要射到你跟前，有些箭镞还是烙红了的——现在沉着点，先想好办法免致临时来不及，假使你真的遇到这种情形，你打算怎么办呢？”
保罗的内心冲动到不得了，可是没有办法动一动，最后他忍不住开口了：
“一棵树种在土里，一动也不能动，它有什么办法自卫呢？”
“照我看，你的兴奋是够了，”导演十分满意地说，“这一个特殊的问题是不能解决的。假使主题本身没有动作，这是不能怪你的。”
“那么你为什么拿这个主题给他做呢？”有人问他。
“因为，我正好借此证明给你们看，甚至一个被动的主题也可以产生一种内在的刺激，以挑拨起动作。这个例子可以证明我们种种发展想象的练习如何教导你们替自己所演的角色准备必要的材料——内心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