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394 卡希纳瓦人:月亮的起源(3)
从前,没有月亮,没有星辰,也没有虹霓,夜里漆黑一片。这种情境因一个少女不愿嫁人而改变。她名叫/iaça/(参见图皮语)/jaçy/(即“月亮”)。她的母亲被她的固执惹怒,遂赶她出门。这姑娘边哭边游荡了很长时间,当她想回家时,老妪拒绝给她开门。这老妪叫道:“你只可以睡到外面去。谁叫你不愿意嫁人!”绝望之下,这少女到处跑,敲门,哭泣。母亲见状大怒,遂拿起砍荆棘的刀砍女儿,割下她的头,在地上滚。然后,她又去把尸身抛入河里。
夜里,这头滚动着,围着这房舍嚎叫。在有人询问她未来作何打算(参见M393)之后,她决定变成月亮。她认为:“因为这样我就会离人们远了。”她向母亲保证不再怀恨在心,条件是给她一些线球,她可以用牙齿咬住线端,由兀鹰一直带到天上。这女人的双眼挖出来后变成星辰,血变成虹霓。从此以后,女人们每个月都要流血,然后血凝结起来,从她们的身体里生出黑孩子。但是,如果精液凝结起来,那么,出生的孩子是白的。(Abreu,第475~479页)
这些卡希纳瓦人神话运用了消去枚举(l'énumération éliminatrice)的修辞手法。关于这种手法,我已提请读者注意过(CC,第356页和注㊱),因为它在一整系列南美洲神话中都出现,而且在北美洲的西部和西北部,从加利福尼亚经过哥伦比亚河流域一直到北极圈,甚至到落基山脉的西部也都可以看到(阿西尼本人:Lowie:6,第3~4页;黑足人:Josselin de Jong:2,第36页)。除此以外,他们还提出了许多问题,我将一一加以考察。
我先来插叙一段话。如果我们给卡希纳瓦人列张清单,那么,滚动的头的题材在他们那里并不比西部少见。它在安第斯神话中占有重要地位,可以追踪到,它从玻利维亚东部的塔卡纳人向南一直流传到火地岛。然而,从塔卡纳人开始,我们感兴趣的这种三元联系开始解体。砍下的头的题材与另外两个题材分离,后两者系关于月亮的起源和对婚姻的不节制态度,表现为乱伦的积极方式或独身的消极方式。但是,塔卡纳人更相信,存在一个完全由食人的头组成的民族/tijui/,他们由从树的高处跌落而死的猎人变成(M395a,Hissink-Hahn,第244页),或者死于coatá或guariba猴(蜘蛛猴或吼猴)的猎人变成(M395b,c,上引书,第125~144,242~243页)。有时,被砍下的头生成chima或chonta棕榈树(种名Guilielma),其果子状如带长发的头,用来喂鱼(上引书,第68~72页);此外,它们被抛到“世界的尽头”,变成晨间可见的星辰。
星辰//鱼这个析取又回到了美洲北部,在那里,被砍了头的女人的丈夫变成了星辰,而砍下的头起先是食人的,后来变成昴星团中的一颗星辰(爱斯基摩人:Holtved:1,第16~18页),或者鲟鱼、belouga即白鲸,甚或这些鱼的卵(克里人:Bloomfield:2,第271~279页;奥吉布瓦人:Schoolcraft,载Williams,第212~213,268~273页;纳斯卡皮人:Speck:4,第24~25页,M374d)。另一方面,M395的一个卡维纳人版本(卡维纳人与塔卡纳人相邻近)把后来变成流星的滚动的头的起源归因于自我肢解(Nordenskiöld:3,第294~295页),这种形式也在从加利福尼亚一直到哥伦比亚河上游的北美洲西北部得到证实。囊括上述地域的更为广阔的一片地域从诱奸动物的故事引出滚动的头的故事(M150—M159)。把一个动物作为情人的一个女人提供了与M354中的猎人蒙马纳基即把一个雌动物当妻子的男人相对称的形象。最后可以注意到:圭亚那的一个阿拉瓦克人神话(M396;Roth:1,第175~176页)(它属于在打扮的借口下被杀的食人魔的泛美神话循环)使欧夜鹰从一个断下的头喷出的脑浆中产生出来(参见M391的食肉鸟)。然而,中部和西部的阿尔衮琴人以及他们的许多南方邻族都知道一个神话(M397;Jones:3,第13,130页),在那里,欧夜鹰用放出的屁的力量击碎一块滚动的石头,后者既与滚动的头也与纠缠女人同系。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欧夜鹰在美洲象征口的贪吃(L.-S.:17),因而在这里能采取与肛门闭止相反的行为。同样,在北美洲神话中作为赛跑女人之化身的滚动的头反转了纠缠女人的角色。她本身是一个男人的妻子的化身,而这男人表现为善跑者(M354)或不怎么会跑的人(M368—M369),视情形和地区而定。
因此,毋庸置疑,从北极圈直到火地岛环绕美洲海岸航行,我们就可以为所有“滚动的头”的神话给出一个概括的解释,在那里很容易收集到我们仅为了作考察而保存的那些关于这题材的神话,它们源自从特姆贝人到卡希纳瓦人这个远为狭窄的地域。也许我有朝一日会执行这个宏大计划。眼下,如我已解释过的那样,我选择分离出这样一个亚神话组,在其中,滚动的头、该受谴责的交媾(或者等价地否弃一切交媾)和月亮的起源这三个题材显然相结合。实际上,正是借重天文学聚合体的先成之见,我们才能利用卡希纳瓦人神话来扩充和加深对于从本书开头起我们就一直注意的那些南美洲神话的分析。

图6 图库纳人和其他部落
与M354相比,各个卡希纳瓦人版本以两种方式丰富了社会学聚合体。它们中出现的不是一个交替地尝试非常疏远和非常亲近的婚姻的男人,而是一个男人(M393)或者一个女人(M394),这男人形同一个过分自信的旅行者,他把敌人当做姻亲似的,而这女人表现为非常喜好家居,而且过分缺乏自信:既被逐出家门又拒绝婚配(在卡希纳瓦人那里,通常是堂表兄弟姊妹们杂婚,Métraux:15,第677页),她便把可能成为姻亲的近亲当成敌人似的。
当这样来解释时,在一根轴(我们最好把它画成水平的)的分别为男性和女性的两端就出现了两个重要的卡希纳瓦人版本,而这根轴在把这两个神话对立起来的同时还重组了一个男人(可以假定他已婚,因为他把战利品带给家人)的过分自信的行为和一个拒绝结婚的少女的过分谨慎的行为。因此,在这根轴上,两性的对立是恰切的。同样恰切的是,行为的对立由缺乏来规定:为了避免雷同的命运,谨慎的处女该表现得比较自信,而自信的访客该表现得比较谨慎(图7)。
然而,我们知道图库纳人那里有一个神话与M354相对立,一如这两个卡希纳瓦人版本之相互对立。因此,这两个图库纳人神话处于与前一根轴相垂直的一根轴的两端。这个已扼述过的神话(M358)以一个乱伦的兄弟作为英雄。他与M354的英雄即历险的丈夫性别相同,但行为不同。其行为的滥用性表现在相反方向上。实际上,这两个英雄赋予他们的爱情事业以分别为一个或数个对象,关系又过近(真正的姊妹,在社会群体的这一边)或过远(动物妻子,甚至在人头的那一边)。在这根新的轴上,两性的对立不再是恰切的。态度的对立则仍然是恰切的,尽管这些态度现在由过分而不是缺乏来规定。
就第一部分而言与M358相同的,就第二部分而言与M393相同的库尼巴人版本(M392)与这两者距离相等。但是,这版本以其结论(月亮起源于砍下的头)而处于这样一条轨道上,它在使它们相对立的那根轴之外把M393和持同样结论的M394联结起来。
这样,又是通过谨慎处女的故事,我们遇到了一系列神话,它们每每是蒙杜鲁库人的,通过若干步骤渐次回到历险丈夫的故事:处女在青春期仪式期间幽居,以狗为情夫(M398;Murphy:1,第114~116页);未婚少女与一条蛇合谋偷情(M49;CC,第167页)。在蒙杜鲁库人自己看来,这个神话反转了(因为那里明确提到)已婚男人的神话,这男人为了一个动物情妇即一头雌三趾獭而抛弃了他的人妻(M286;Murphy:1,第158页;Kruse:2,第631页;MC,第306页)。我们无疑可以把M354也与这后一个神话放在一起,因为三趾獭女人害怕情夫的合法妻子嘲笑它的黑牙齿(参见M354中嘲笑媳妇吃黑甲虫的英雄母亲);此外,由于失去了情兽(三趾獭女人或金刚鹦鹉女人),这两个英雄都跌入了绝望的深渊之中。

图7 图库纳人、卡希纳瓦人和蒙杜鲁库人神话组的结构
为了确保从谨慎处女角色到冒险丈夫角色的过渡,诉诸蒙杜鲁库人神话,从两方面来说是合理的。像图库纳人一样,蒙杜鲁库人也是一个亚马逊部落;另一个蒙杜鲁库人神话与库尼巴人神话一起并以与之相对称的方式确保乱伦兄弟角色和过于自信的访客的角色之间的过渡。实际上,M255也把下列三个我们感兴趣的题材聚集在一起:月亮(的丈夫)的起源,因为它涉及冬天的太阳;砍下的头;最后,乱伦——这里是与神化的月亮乱伦。无疑,这神化的月亮本身是个母亲,而不是个姊妹(的兄弟),但我将回到这种从作为嫡亲兄弟姊妹乱伦之转换的亲属乱伦出发对太阳和月亮起源作的解释上来。这种乱伦在塔卡纳人那里也得到证实,不过这次是父女间的乱伦(M414;Hissink-Hahn,第79~80页)。图7中所示的蒙杜鲁库人神话沿对角线的分布似乎尤其意味深长,因为这些印第安人在他们的神话中未展现滚动的头的题材;这也许是因为,猎头的猎人钟爱自己的战利品,把它们作为壮观的饰物佩戴。传统上,他们在把头从神话层面转移到礼仪层面的同时赋予它以正面的而不是负面的价值。尤其值得提出的问题是,蒙杜鲁库人以别处未曾见到的方式不是把头和截下的腿而是把头和肱骨关联起来,它们分别来自被他们砍头的敌人尸体和死去的同伴。带走同伴的手臂对于使他成为木乃伊、回去后埋葬来说是极关重要的。因此,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当场给重伤员截肢,以便让他死前回到村里(参见Murphy:1,第53~58页)。
不过,我现在回到这图上来。如果这神话组是闭合的,那么,应当可以画出中间类型的曲线,只要在把冒险丈夫的角色和乱伦兄弟的角色对立起来的轴之外把它们联结起来。我尝试闭合这旅程。在南美洲像在北美洲一样,也几乎到处都是乱伦兄弟变成月亮,其面容被姊妹用烟垢或genipa的汁液涂上晦暗阴影。因此,我们可以从乱伦兄弟一直上溯到月亮阴影的起源。在另一个方面,我们知道——因为这是M354的步法——我们可以从冒险的丈夫一直下探到纠缠女人。然而,还存在一系列北美洲神话,它们把纠缠女人转变成固定在月亮英雄面容之上的蛙。今天这天体的阴影仍勾勒出了其轮廓。
我所以不得不诉诸北半球神话,是因为已经察明,如不考虑到北美洲版本,就不可能建构纠缠女人的聚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