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104 亚马逊:黑夜的起源(参见CC,第237页)

M 104 亚马逊:黑夜的起源(参见CC,第237页)

在太初,没有黑夜。太阳不断往返,人不劳作,整日睡觉,一天,三个姑娘看到一个女性水妖在她们面前袭击一个名叫卡陶亚(Kadaua)的印第安人。她们想留住他,但这奔跑者把她们带走了,全村人都来攻击,跌进了她们后面的河中死了,只有三个老妪还留在岸边。

老妪们发觉卡陶亚在陪伴一个姑娘游水,她们便叫他把她带回到地上来。他踮起脚,把被救起的姑娘托付给她们,然后去寻找还在离岸很远处的其他两个姑娘。三个老妪趁机劝这姑娘逃离。她们对她说,卡陶亚从未爱过一个女人;她们自己曾爱过他,但他任她们衰老下去。这姑娘听了无任何反应。这期间,卡陶亚试图让另两个姑娘游水,但她们已听不出他的声音,逃离他。最后,她们溺水而死。

卡陶亚哭着回来了。他从水中出来,看到被他呵护的可爱姑娘也在哭。她回答他的问题说:她担心跟着他会像以前他的三个女人一样变衰老。卡陶亚否认说,他从未做过她们的情人,她们又指责他对女人无动于衷。于是,她们冲向女英雄,把她头发拔光。这姑娘投入水中。卡陶亚跟着她,而那些老妪都变成了负子袋鼠。

卡陶亚紧随这姑娘游泳,几乎能触摸到她的脚跟,但她保持领先。他们这样一直游了五个月。卡陶亚一点一点失去头发,但这女逃亡者又长出头发,不过全是白的。最后,他们到达一处河岸。他问:“你为什么离开我?”她回答说:正是因为害怕她头发不会变白。既然这无可补救的事已发生了,所以,她就可以任他来相聚;但是,这样一来,卡陶亚的头发怎样了呢?卡陶亚这时发觉,他已是秃顶。他指责水犯了这个罪过。这姑娘回答说,水已彻底“洗净了”他的头发的“黑色”,从此以后两人都这样生活,以这种状况出现。这样,卡陶亚回到家乡,他的情妇们嘲笑他的光秃脑袋!

这人听不下去。他对同伴说:“都是因为你,水才剃去了我的头发。因此,你给我让它们再长出来!”她回答说:“完全可以,但条件是你让我的头发变黑,就像被你的情妇们拔去之前那样!”

他们一边争吵,又一边前进,来到一所很大的空无人住的房子,他们在里面烹饪,吃放在里面的食物(/uareá/?)。正在这时,屋主出现了。正是这姑娘的父母,但他们拒绝认她,因为她头发已白,他们还恶意嘲笑她的同伴的秃头。后者神情沮丧,一连睡了两天。又过去了两天,这两对男女上路到卡陶亚的村子去,想望那三个老情妇能救治这两个年轻人。但是,她们房舍的气味太难闻了,使人不敢进去。在里面,这三个老驱在叫唤:“ken!ken!ken!”,就像负子袋鼠在叫。卡陶亚点火燃这茅舍,产生了强烈的烧焦气味。这姑娘反对说:“你会烧掉我的头发!”这时,白昼消失,沉沉黑夜笼罩大地,而炽热使负子袋鼠的眼睛爆裂。

一会儿,闪亮的火星上了天,固定在那里。卡陶亚跳进了茅舍,想寻找同伴的头发;她跟着他也跳了进去,她父母也这样。四个人全都葬身火海。他的身体爆炸了,一直飞到天上,从此之后,火和白炽的木炭装扮黑夜。(Amorim,第445~451页)

这个神话的解释提出了许多困难。首先,它叙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故事。其次,我们不知道它究竟源自哪个部落。这神话是从内恩加图语(nheêngatu)即亚马逊图皮语采集到的。但是,这什么也证明不了,因为这种通用语(lingua geral)是马瑙斯地区许多语族的部落如阿拉瓦克人和图卡诺人所通用的。只要看一下阿莫里姆的采集工作就可以了。他搜集了来源各不相同的亚马逊神话,但又始终不详确说明其来源,其目的是为了证明,三个糊涂姑娘的题材和属于月亮的青春期英雄因两性同体而无能的题材,这类题材构成各个联姻的或敌对的、但相互间的换婚或诱拐女人造成各种各样联系的部落所共同的神话遗产的一个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阿莫里姆、斯特拉德利以及在较小程度上巴博萨·罗得里格斯所采集的神话大都属于特殊的一类。因此,这就给上述不确定性又增添了一种不确定性。这些著作者所探访的是一种学术性的神话,而这种神话无疑是由我们几乎一无所知的贤人团体根据混杂的材料精心编撰而成的,我们只知道,这些团体是等级森严的,而同一些神话的各个多少是秘传的版本必定属于不同的等级(参见MC,第270页)。

因此,我们在作推论时要谨慎从事,只满足于强调某些方面。显然,M104的双重女性三元组使人想起M326a中的男性仆役三元组,因为一切都与黑暗的起源相联系。这两个三元组还使人回想起斯特拉德利(1,第503~506页)对一个夜间活动的女性三元组所做的一点提示。这个三元组由凯雷皮尤亚(Kerepiyua)、基里尤亚(Kiriyua)和基里里尤亚(Kiririyua)组成,她们分别是“梦之母”、“睡眠之母”和“沉默之母”。图皮人在第一个人物那里看到一个老妪从天上下来,“但是巴尼瓦人(Baniwa)、马瑙人(Manao)、塔里亚纳人(Tariana)、巴雷人(Baré)等等部落说,从天上下来的女人不是老妪,而是无腿的姑娘,她在巴尼瓦人那里名叫阿纳巴内里(Anabanéri),偏爱通过虹霓之路在星辰光线上旅行……”这个残废人物使我们想起已遇到过的其他一些人物。

像我们所有神话中的男性英雄一样,卡陶亚也位居两种类型女人、两种形式婚姻之间。M104的独创性在于把这个已是二重性形象的形象再一分为二。在一开始,这神话表明,卡陶亚被水之母这个超自然生灵吸引而去进行疏远的而又无可挽回的交合,而无耻的同乡试图把他留在她们身边。这个对于亲近和疏远关系的空间表达,后继着另一个在时间层面上的表达:它把卡陶亚疏远的三个老妪与他趋近的三个姑娘对立起来,不过这次是在持续时间领域内。因为,这英雄为了疏远前三个老妪,把她们变成了负子袋鼠,也即——如在《生食和熟食》中已表明的那样(第219~250页)以及如放臭气的负子袋鼠的插段所证实的那样——因而腐败的老妪;为了趋近这三个姑娘,他把其中一个变成老妪,另外两个变成死人。这神话的第二部分把这两个方面又整合了起来。

实际上,在五个月期间内加速进行的衰老是在泅水追逐过程中发生的,而泅水追逐是乘独木舟旅行的反面:两个主人公一男一女直接在水中沐浴而不是乘在小船中在水上漂浮。这女人在男人前面,而不是坐在后面(参见本书第123页)。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其手触摸到女人脚跟的男人必须追上她,但未成功,而在乘独木舟旅行时(关于这一点,M326a的证据很重要).三个犯错误的乘者团聚在独木舟的中心,而他们并没有这个必要。这三个旅行者聚集在他们中的一个人的周围,因此这人扮演空间中介的角色。那个女游泳者所以不可能被追上,是因为她拒绝成为时间中介的主体(衰老介于年轻和死亡之间),而她是三个鲁莽女游泳者中唯一的幸存者。

这些反转的理由显而易见:如同先前白昼的神话M104和M326a以同样方式把长白昼的假说与长黑夜的假说对立起来,它们也设想这两个项之间的中介,但采取另一种方式。这中介在M326a中是历时的,在那里在于白昼和黑夜的规则交替,而在M104中是共时的,在那里可能主宰一切的绝对黑夜由于腐烂和烧焦相会合(这不是交替)而存在,而一当这黑夜靠月亮和银河的共生创造而存在时,它便得到调解。

因此,M104既然属于学术性种类,所以理应能够直接就处于许多神话的交点上。继续分析下去,无疑我们就能证实,在一所点燃火的茅舍里面叫着“ken!ken!ken!”的负子袋鼠转变成了M326a中的夜间活动动物,它们在一个坚果的囚室里面叫着“ten!ten!ten!”,也是火把它们和黑暗同时赶出这囚室。在M416中,太阳鸟的笼子无疑反转了前面的题材,何况这三个神话的英雄们还例示了性无能的情形:作为跛子(M416),作为男女同体(M104)或者作为因妻子拒绝而无法与她睡觉的丈夫(M326a)。从火地岛直到亚马逊,他们的这种无能都是与连续不断的白昼主宰的原初状态相联系的(参见M412a,b和奥纳人神话M419,载Bridges,第433页;Lothrop,第101页;Gusinde,第1卷,第586页)。

最后,M104与另一个已考察过的神话(M149b)共有一个既共时又历时的骨架,它把未老先衰即短暂人生的题材与调解黑夜发光体:月亮、星辰和银河之存在的晦暗的题材连接起来。其名字可能标示秃顶的一个英雄(以上第128页)、另一个很快变秃顶的英雄成为太阳的端庄女儿和兀鹰的放臭气女儿之间或者年轻情妇和也放臭气的负子袋鼠之间的竞争的战利品。两人都通过水路旅行,由一个妖怪癞蛤蟆或水妖引导。与太阳女儿联姻使男人青春延长;与男人联姻使他的年轻妻子未老先衰。每一次,这结局都是放臭气的动物取胜所使然。太阳女儿被英雄抛弃后变成银河;与本身保持忠诚的男英雄相同等,M104的女英雄转变成了黑夜的天体。

尽管没有一个神话会说得一清二楚,但我还是试图把它们叠加起来,直到它们相互重合,并从而以暗码(grille)的方式让共同的消息显现出来,而每个神话只包藏这消息的一个片段或一个方面。现在,我要浓缩但明白地表明这消息,如同我用作为以上讨论之出发点的M415所表达的那样。我要说,由于没有能力用双向河流的方法中和亲近婚姻和疏远婚姻之间的对立,阿马利瓦卡和沃奇因而首先借助石刻来决定月亮和太阳之间的合理距离(确保不发生乱伦);此后,他们就能通过弄断女儿(她们倾向于过分疏远的交合)的腿,把她们固定于相对亲近的婚姻。

同样,其他神话分离出的消息也相互加强。如果说月亮英雄拒绝与婶母乱伦(没有犯乱伦罪而惹起黑暗,M13)而答应娶一个过分疏远的公主为妻,那么,白昼便像黑夜那样成为无热的亮光(M406),如同太阳的女儿们这些疏远的并被抛弃的公主用灰暗的微光照耀(M149a)。这英雄在完成了一个往返,回到了亲人中间之后,便允许太阳以白昼的热的发光体的形式出现(M406)。换言之,这白昼天体从此居留于恰当的距离,就像在独木舟中蒙受挨冻或受热之苦的太阳同伴(M149a)不应处于过分近或过分远(M405)。

当我初次对M149a(CC,第345页)感兴趣时,我就已指出,这神话与《生食和热食》特别着力考察的那些神话结成佯谬关系。作为盗癞蛤蟆巢者,英雄的角色反转了参照神话(M5)的盗金刚鹦鹉巢者;因为,在实际上,这种两栖动物并不栖止于树梢。然而,我们知道,以盗鸟巢者作为英雄的博罗罗人神话和热依人神话乃关涉烹饪用火的起源,它们构成一个与把短暂人生的起源和栽培植物的起源联结起来的主要属于热依人的那些神话相平行的系列。以短暂人生的起源作为原因论功能的M149a又横截了这两个神话组。它的发生与其中一个组相对称,结尾与另一个组相同。

然而,现在应当作一点非同寻常的说明。刚才援引的神话全都涉及天和地的关系:无论关涉栽培植物,它们是星辰和凡人交合的结果;还是分离曾经过分接近的太阳和地的烹饪用火(通过介入它们之间);或者短暂人生,这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分离的结果。难道不应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些神话以两种方式构想太阳和地的关系,其一为采取垂直的和空间的结合的形式,烹饪的发现则通过在天和地之间插入众用火炉而终止了这结合;其二为采取水平的和时间的结合的形式,而生和死之间、白昼和黑夜之间的规则交替的引入终止了这结合?

圭亚那的阿拉瓦克人用白昼天体与月亮的战斗来解释日食;他们努力地发出恐怖叫声来分离它们(Im Thurn,第364页)。同样,当月亮只有一部分可以看到时,或者月亮被蚀时,卡利纳人把这些现象归因于太阳向它挑战(Ahlbrinck,词条“nuno”§ 4,7)。在亚马逊,人们说(M422;Rodrigues:1,第211~212页),太阳和月亮曾经订婚,但它们的婚姻看来不可能:太阳的激情火烧大地,月亮的眼泪水漫大地。因此,它们熬着过孤独的生活。太阳和月亮彼此过分接近,便产生腐烂的世界、烧焦的世界或两者偕与俱来;过分疏远时,它们便危及白昼和黑夜的规则交替,引起作为颠倒的世界的长夜或者导致混沌的长白昼。独木舟解决了这个两难困境:这两个天体一同登船,但两个乘者被赋予互补的功能,一个在前面摇桨,一个在后面掌舵,迫使它们在船首和船尾间作抉择,并保持分离。

不过,这样一来,难道我们不应承认:把月亮和太阳、黑夜和白昼联结起来的独木舟在较长旅行的时间里使他们保持合理距离的同时,还起着一种作用,可比诸家庭火炉在家庭茅舍包围的空间中所起的作用吗?如果烹饪用火未起到太阳和大地的中介的作用(通过把它们联结起来),那么,这便是腐烂世界和长夜在主宰;如果它未保证它们分离(通过介入它们之间),那么,这便是大火造成的烧焦世界在主宰。神话的独木舟正是起着这样的作用:从垂直转移到水平,从距离转移到持续时间。

当从巴西高原过渡到圭亚那—亚马逊地区时,发生了影响意识形态的上层结构的转换:这里集中于独木舟和捕鱼,那里集中于烹饪用火和栽培植物。说到底,这转换最符合基础结构的各个不同特征,因为捕鱼或者农业都构成服从于周季周期性的最狭隘的技术活动。然而,周季周期性处于周日周期性(其周期更短)和人生周期性(其周期更长)之间的中点。

我现在插叙一段,以便间接表明,我们刚才认识到的独木舟和家庭火炉在形式上同系。M104表现为一个关于秃顶和白发的神话。美洲印第安人那里罕见讨厌秃顶和白发,种族志文献也未见提供确证的例子。只是更令人瞩目的是,关于秃顶的神话在热带美洲和在北美洲西北地区的分布和两半球共同的其他题材的分布大致相同,两地提出的解说也相同:头发浸在水中,或者处于有水的环境之中,这引起头发腐烂。在南美洲,乌依托托人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男人被一条蛇吞入腹中,接触了在那里的腐解尸体而变成秃顶(M423a;Preuss:1,第219~230页)。查科也有一个关于同样题材的乔罗蒂人神话(M423b;Nordenskiöld:1,第110页)。委内瑞拉的尤帕人说,冥界的侏儒由于用头接受人的排泄物而变成秃顶(M423c;Wilbert:7,第864~866页)。

已见于西伯利亚的人被妖怪吞吃而变成秃顶的题材也存在于北美洲,从温哥华岛直到俄勒冈州(Boas:2,第688页;Frachtenberg:1,第31页)。按照野兔皮提纳人的说法,捕鱼主人具有秃顶的头(Petitot:1,第231页)。我已指出过,尤帕人那里有着排泄物覆盖头而引起秃顶的观念;在奇努克人那里也看到这个观念(Jacobs:2,第2篇,第326~328页;亦见萨哈普廷人的版本,载Jacobs:1,第186~188页;内兹佩斯人。“Nez-percé”,载Phinney,第106~112页)。这些简短提示并未穷尽这个问题。在南美洲的卡希纳瓦人那里(Tastevin:4,第21页)以及在北美洲的波尼人那里(G.A.Dorsey:1,第14页),完全或部分秃顶的人象征雷鸣;最后,奥吉布瓦人有一个神话(我们还会回到它上面来)说,一个女人在太阳使她成为秃顶之后,变成有益的月亮(M499;Jones;1,第375~376页;2,第2篇,第623~653页)。但是,把这些提示汇总起来,我们也只是为了把它们与一个阿劳干人起源神话的一个细节关联起来。现在,应当按照由勒曼—尼切(11,第28~62页)提示并加以比较的各个版本来描述这个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