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426 阿拉帕霍人:天体的妻子(2)

M 426 阿拉帕霍人:天体的妻子(2)

从前有一个首领,与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一起生活在地上。那时还没有天体存在,黑暗笼罩着他们。这人决定离开这下界,和亲人一起到天上去。人类被抛弃后,再不知如何自我治理。

两兄弟成了太阳和月亮。一天,他们讨论人妻和水生动物妻子各自的优劣。月亮称赞后者,太阳称赞前者,他说,因为她们的身体和我们的一样。月亮起先假装同意他的看法。因为兄弟心存疑虑,所以太阳劝他改变选择。难道他没有说女人因为看他时挤眉弄眼所以很丑吗?因此,他要娶一个水生动物为妻;月亮答应娶一个女人。

两兄弟下到了地上。在西边,一条河的附近有一个营地。月亮去到那里,太阳则往东去,那里有另一个营地。月亮顺河道走去,一直到达有人居住的地方,他走进路边的灌木丛中坐下。两个女人出现了。她们的长发和美丽服装,让人销魂。看到了她们,月亮便变成了一头大箭猪,坐在一棵树的树干西边的树脚下。这些热情的女人追猎他,他开始往上爬。其中有一个女人跟踪他,不顾同伴的劝阻。这头箭猪又恢复了人形。这女人答应陪伴他到天上,嫁给他。

这年轻男人的母亲很欣赏儿媳妇的美貌。一会儿,太阳来了,叫老妪去接待他的妻子。这是一只蛙,跳来蹦去,哇哇乱叫。月亮用批评的眼光审视他的姻姊妹:“它有两个大眼睛、一个大脸蛋、凹凸不平的皮肤、大肚皮和短腿。”接着,转过身来对母亲说:“你喜欢哪一个?给她们烧一个兽肚,看看谁咀嚼有声。”蛙朝口里放进一块木炭,但只是流黑色涎水,而那漂亮的竞争者大声地咀嚼。月亮哈哈大笑。最后,蛙对他说:“我不再和你兄弟一起生活了,但老妪很喜欢我,不希望我离开。我也归附于你吧。”它跳上了月亮的胸口,待在了那里。(Dorsey-Kroeber,第332~333页)

在第三个版本(M427a;Dorsey-Kroeber,第339页)中,月亮有两个妻子,一个是人,另一个是蛙。他组织了一次大声咀嚼比赛,评判一下,哪一个有副好牙齿,因此较年轻。人妻胜利了,但不久后就跑掉了。月亮重娶了他批评过的老雌蛙。由于这个缘故,人们看到他身上停着一只黑蛙。第四个版本(M427b;上引书,第340页)让追逐箭猪的女人与太阳结婚。他的兄弟指责他考虑不周;他不是说,女人注视他时很丑吗?实际上,月亮是出于妒忌。当妻子试图逃跑时,太阳杀死了她。

M426比M425更好地复原了我正通过比较许多南美洲神话而一步一步予以展示的一种神话构形。在白昼和黑夜的恰当交替建起之前,人类在沉沉黑暗的统制之下认识到了混乱以及规则之缺乏(M410)。必须有一个人登上天去,在那里变成月亮,以便使绝对黑夜让位于经过调和的黑夜(M393,M394)。白昼和黑夜之间的以及光亮和晦暗的绝对的或调和的模式之间的这种平衡在社会学层面上由两种类型婚姻即亲近的和疏远的之间的对立来表现(M149a,M354,M406,M415,等等)。像在M354中一样,这里人或动物妻子也例示了这两种类型婚姻。每次,蛙都是动物妻子的化身,她引起婆家讨厌,这里是因为她的吃相:黑色汁水从她口中流出;那里是因为她的食物:黑色甲虫,而对它们的咀嚼让人可以预见到会产生同样结果。因此,我要再次扼述我所发现的图库纳人神话骨架和阿拉帕霍人神话骨架的共同性质:对一个人妻和一个或多个动物妻子的比较,动物妻子因饮食举止而丢丑;蛙妻被认同为纠缠女人(在阿拉帕霍人神话中是直接的,在图库纳人神话中为半身的);最后,这三个题材与由太阳和月亮构成的一个天文学对偶相连接,而本书第三篇已能够确定这两个天体在图库纳人神话中隐含扮演的角色。因此,北美洲神话着力揭示一些项,而南美洲神话只表明其中某些昭然若揭的项。为了得出其他的项,我们必须诉诸耐心的演绎工作;它们的必然性看来仅仅是内在的。因此,在由推论断定某个神话体系的存在之后,我来证实它在事实上的客观存在。在借助北美洲的事例通过归纳的道路来重新发现它,这样,我到达了这项研究的实验阶段,而各个出发假说靠这个阶段予以证实。

在所有这些神话中,都或明显或隐含地关涉宇宙学。这证明,咀嚼比赛尽管看起来滑稽,却也包含严肃的东西。在阿拉帕霍人和许多其他民族那里,我刚才提到其若干异本的那个神话,是确立大草原印第安人和邻近印第安人的最重要周年典礼的神话之一。

这典礼通称为“太阳舞”,这名称无疑仿照达科他人的名字,后者意谓“把眼睛盯住太阳”。这典礼有一套规程,它因群体而异。然而,它呈现一种混成的样子,这可以从种种模仿和假借得到解说。在和平时期,向四处发出邀请,外来客人对仪式留下深刻印象,长久记住。程序的数目、先后次序并不是到处相同,但就一般形式而言,可以把太阳舞描述如下。

这是整个部落都参与的唯一的大草原印第安人典礼;对其他典礼,只有祭司团体、老年人阶层或团体成员感兴趣。在寒冷的季节,这些印第安人分散成一个个群体,它们在可以避寒的地方过冬。到了春天,他们聚集起来去集体狩猎。在部落全体成员重聚的同时,丰盛继匮乏而来。无论从经济学的还是社会学的观点看来,夏季的开端给整个群体提供了作为一个整体生活的机会,也提供了用一个盛大宗教节日来庆祝这种重获的统一性的机会(Wissler:2,第ⅴ页)。19世纪下半期的一个观察家指出,太阳舞“要求部落的全体成员都出席,每个氏族也都得到表示,占据其应得的位置”(Seger,载Hilger:2,第151页)。

因此,这典礼原则上在夏季进行。但是,人们也已知一些在较晚时候进行庆祝的事例。与调节集体生活的大的季节节奏相联系的太阳舞也与个人生活的某些事件相关。部落的一个成员在逃脱厄运或康复的时机,他会想望来年庆祝这节日。他必须预先为此作长时间的准备,组织程序繁复的仪式,积储食物供客人食用,还要预备各种礼物,用来酬答祭司。这舞蹈的新“主人”还应从其前任那里获得其名分,并从祭司和其他有资格的显贵那里获得属于仪式各个不同阶段的权利。在这些商议的过程中,他庄严地把妻子交给他称之为典礼“祖父”的人,而他是这人的“孙子”,以便进行实际的或象征的交媾,这交媾夜间在野外月光下进行,其间这祖父把一块代表其种子的根从自己口中送入这女人的口中,然后这女人再把它吐入丈夫的口中。

在持续多日的整个节日期间,祭司都要遵守斋戒,不吃食物和饮料——大草原的克里人称这典礼为“无饮料舞蹈”(Skinner:6,第287页)——而且他们还要承受各种各样的苦难。例如,他们在背脊里插入木钉;用悬在柱顶的长带子缚住这钉,苦行者们围住这柱子跳舞,雀跃,直到木钉连肉脱出为止;或者他们在身后插上重物,如带犁地用的有角的野牛头颅,以同样方式用带子缚住,产生同样的结果。

祭司和主祭人先是聚集在隔离的帐篷里,以便秘密准备或更新礼拜仪式用品。然后,武士队去寻找为支起绿荫覆盖的木棚架所必需的树干。人们对准用作中央支柱的树干像对付敌人一样地攻击,砍伐。众人在这棚架下面举行仪式,唱歌和跳舞。至少在阿拉帕霍人和奥格拉拉·达科他人那里,似乎允许有一个放纵的时期,不然的话,就规定夜间可以这样(Dorsey:5,第138页;Spier:4,第475页)。

无疑,给予这一套极其复杂的典礼的总称夸大了太阳给予它们的灵感。不过,也不应当低估它。实际上,供奉太阳的祭礼带有模棱两可的特征。一方面,人们祈求这天体降赐恩泽,给予儿童长寿,使野牛繁多。另一方面,人们惹它,向它挑战。最后几个仪式之一是长时间狂跳乱舞,直到日暮,哪怕舞蹈者已精疲力竭。阿拉帕霍人称之为“反对太阳而进行的集合”,格罗斯—文特人称之为“反对太阳的舞蹈”。人们想望战胜这天体,因为它把往日热量全都散发出来,想以此阻止典礼的进行(Dorsey:5,第151~152页)。因此,这些印第安人认为,太阳是个双重的东西:既是人类生活所必不可少的,但又以炽热及其所预示的长时期干旱威胁人类生活。阿拉帕霍人的舞蹈以文身作为装饰,这种图案的题材之一是描绘身体“被天火毁灭”(Dorsey:5,第171页)。这个部落的一个传述者说,“在一次舞蹈期间,有很长的时间,天气变得很热,因此祭司只得中止典礼,离开帐篷。其他舞蹈者跟着他走了,因为离开他,他们无法继续跳下去”(Kroeber:3,第301页)。不过,太阳不是唯一的因素。在中央柱子的开岔处,人们放置一个雷雨鸟(oiseau-tonnerre)巢。这种与雷雨,尤其是春季暴风雨的联系在中部阿尔衮琴人那里表现得更为明显。按照他们的说法,别处所谓“太阳的”舞蹈取代一种催促暴风雨早日来到的古老仪式(Skinner;5,第506~508页;6,第287页)。在大草原,这舞蹈也是为了双重目的:打败一个敌人,通常为太阳,以及强迫雷雨鸟降雨。这种舞蹈的创始人的神话之一追叙一场大饥饿,而一个印第安人及其妻子以仪式的知识和重获的生育力终止了它(Dorsey:7,第650~651页)。

因此,大草原印第安人那里的太阳舞蹈和谢伦特印第安人为了使太阳准确调节其路线,从而终止干旱而庆祝的大斋戒典礼(CC,第376~379页,第382~385,第410页注⑰)之间有着非常深刻的相似性。在这两种情形里,我们都涉及全体成年人皆参与的部落重大典礼。祭司一连多日不得喝饮料和吃东西。仪式在一根代表天路的柱子附近进行。围绕这根柱子,大草原印第安人跳舞,吹口哨,模仿雷雨鸟的叫声。谢伦特人只在听到了带刺的黄蜂的“嗡叫”之后才竖起柱子(Nim.:6,第96页)。两种情形里仪式都以分配圣水告终。在谢伦特人那里,这种水盛在不同的容器里,可能是纯净的或者腐败的;苦行者接受一种,拒绝另一种。阿拉帕霍人的“芳香水”是适口的,然而,它象征与圣洁的神秘仪式格格不入的经血(Dorsey:5,第22,35,177~178页)。

我已在《生食和熟食》(第379页)中表明,谢伦特人的大斋戒仪式和博罗罗人与热依人盗鸟巢者神话(M1,M7—M12)事实上复现了同一个图式。神话的盗鸟巢者爬上树梢;他被囚在那里,一直到烹饪用火的发现履行了分离的天地两极之间的中介的作用为止。相类似的,谢伦特人仪式的祭司爬上柱子的高处,直到他从太阳得到用来点燃熄灭火炉的火和降雨的承诺。这就是天和地之间适度沟通的两种模式,而太阳出于对人的敌意威胁要通过引发一场大火来使天和地会合。

然而,人们在北美洲也观察到其女英雄“盗”箭猪的神话和太阳舞蹈仪式之间的等同关系。阿拉帕霍人的传述者表现出完全知道这两个体系的各个对应之处,并加以细致说明。这种舞蹈的主要仪式之一在于向月亮奉献一个人妻。棚架的中央柱子所代表的树和神话女英雄爬的树属于同种(种名Populus)。在人们砍伐树干时留在树梢的叉枝里,人们放上一束树枝,再在这束树枝中插入一根掘土棍。据说,这工具就是月亮的人妻用来拔去堵塞苍穹的根的那种工具,她把它穿过口中,以便在那里把她的皮带绳的末端打结。人们看到这些皮带绕一根棒柄卷起来。被刺入背部的木刺悬吊在皮带上的苦行者代表下降过程中的女人。而且,如果说设置在棚架下的祭台形如一个小坑,那么,这是为了纪念这女英雄挖的洞(Dorsey:5,第27,112,114,177页)。黑足人(Reichard:2,第279页)和希达察人(Bowers:2,第292~293页)那里,太阳舞蹈和星辰丈夫神话之间也存在同样的联系。

因此,应当特别注意多尔西在阿拉帕霍人那里探究太阳舞蹈时采集到的这神话的一个版本。这个版本和M426相近,但比我迄此考察过的各个版本更带哲理的和学术的色彩。由于这个缘故,它无疑代表仪式创始者神话之一,并且以明确的方式道出了一些重要性遭人怀疑的题材,但若没有这个版本,那么,要发现这些题材,就会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