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445 阿拉帕霍人:彩色的箭猪

M 445 阿拉帕霍人:彩色的箭猪

秋初,印第安人在森林边缘扎营。日子过得幸福。女人们忙着刮、鞣、描绘和绣皮张。可惜,绣工非得用箭猪的刺,但她们没有。尤其有一个女人,她是出色的绣娘,未能完成她视为宗教职责的一件绣工。她的女儿既聪明又善良,孝顺父母。她说,她听说有一头彩色箭猪,她愿意嫁给它,尽管她一点不想另立炉灶。可是,这样的女婿能满足母亲的需要,因为她现在只需要收集尽可能多的刺供使用。

这姑娘去到那头彩色箭猪那里。她说:“我许身给你,因为日子艰难。我的母亲没有刺可用来绣皮。我将属于你所有,你要帮助我们,我的父母和我。”箭猪先是犹豫了一下,但美貌的女访客已打动了它,它最后接受了她的要求。两个人把家搞得幸福美满。

一天,他们在屋前晒太阳,箭猪把头放在妻子的膝上,对她说,她可以给它捉虱子,也就是拔它的刺,把它们给她的母亲。它解释说:“在一年的这个时候,我身上刺很多;我在夏末时刺最少。你还记得,我在炎热的月份做不出什么事,但在秋天和冬天,我精力充沛。”这女人动手拔刺,把刺放在专用的香囊里储存。妈妈非常满意。她一边收集起装满白色、红色、黄色和绿色的刺的许多香囊,一边说:“对你丈夫说,我很感谢它的仁慈和慷慨。”

这姑娘把丈夫的习性告知了父母,然后就去和丈夫团圆了。从这个时代起,女人们给用于绣品的刺着色。(Dorsey-Kroeber,第230~231页)

在依从于“箭猪的记述”的各个神话(M425—M430)中,年轻的女人都很关心刺的清白、尺寸和富足。彩色箭猪教导M445的女英雄,也教导我们,这些品质只有在秋天和冬天才齐备,这就证实了我提出的关于这个神话故事所由开始的时期的假说。同样,我们也明白了,箭猪为什么和怎样是周期性的动物:它的刺的数量和质量随季节而变。

然而,在大草原的部落里,这些细节由于两个原因而具有特殊的重要性。用箭猪的刺绣几何图案或者纯粹考虑外观装饰的图案,这具有象征的意谓。这是些消息,绣娘对其形式和内容作了长时间的思考。她那始终带哲理的反思有时达到蒙受天恩的境地,艺术家可从那里得到天启。在着手工作之前,她斋戒,祈祷,举行仪式庆祝,遵从禁忌。绣工的开始和结束都用仪式作标志:“人们用长袍给她装扮,使她与野牛相像,上香供她,像抬野牛一样把她举起。然后,人们把她展平,在上面放上五根羽毛,每个角落一根,中央一根。女人们把这些羽毛在各处放置好。然后,‘黄女士’(Dame-Jaune)唱她为之绣袍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并去找他。这就是‘树中鸟’。他来到了,把目光转向入口。‘黄女士’向袍子吐唾四次,再把它多次抛向那男人,最后给了他。人们上香供这衣服及其所有者,后者把自己的爱马作为礼物送给绣娘;她拥抱他,表示感谢。然后,他带着新袍子出去”(Kroeber:3,第34页)。因此,用刺作绣的艺术乃是物质文化的最精致也最高级的表现。黑足人也把这手艺保留给少数新入会者(Dempsey,第53页)。

其次,这种专属女人承担的工作要求她们有相当高的技巧。刺一共有四种:又长又粗的尾部刺;然后依质优次序为背部和颈部的刺,以及取自腹部的最精细的刺。为了把刺弄平直、柔软,给它们染色,必须克服重重困难。除此之外,然后还要克服因对它们作弯折,打结,重叠,缝合,打褶,编织或交织等加工而引起的困难(Orchard)。这一切才干不下苦功是学不成的。梅诺米尼人说,“用刺来绣的手艺既艰辛又危险……锋利的刺尖……会刺伤手指……当为了使刺长度均衡而进行截切时,它们可能跳入眼睛使人失明”(Skinner:14,第275页)。

黑足人妇女在进行绣工之前,都先要在面孔上画上魔的图画,以便防范这种危险(Dempsey,第52页)。阿拉帕霍人作过同样的报告:“当一个没有经验的女人初次尝试绣工时,无一例外地要遭受挫折。刺尖脱落,绣品损坏。一个女人诉说,她在年轻时很乐意帮绣娘们忙。这是她初次尝试,她的整个绣品全报废:刺的位置不当,其他女人禁止她继续绣。她要求成为一个能干的绣工,向往独立绣同一风格的整件袍子。一个老妪批准了她。后来刺就定位适当了,她于是便能绣了。”(Kroeber:3,第29页)无怪乎,绣娘们还都保存一根小棒,在上面刻痕记下她们制作过的袍子,以往已完成的数目,并且详尽记叙每件袍子的装饰及其特定的象征意义。当她们回首过去的年月,忆起她们已完成的壮观绣品之时,生活的勇气顿时倍增(上引书,第29~30页)。

因此,绣艺不仅代表像梅诺米尼人社会那样的社会里的文化的一种特别模式,在这社会里,“刺绣”用一个意谓“新贵”的词来冠称(Skinner:14,第140页),而且,这也是人们能指望于女人的、证明她们受过完美教育的最高尚才能。被箭猪的形象所吸引的M425—M430的女英雄为了绣工而贪求箭猪;她把刺留给母亲。根据这个富有启示的细节,首先可以认识到,这个姑娘教养有素;她甚至过分热情,因为她试图捕获箭猪,而这任务似乎属于男人所有(Orchard,第6页)。此外,在有“箭猪记述”的19个版本中,12个版本让年轻女人承担树木采集的苦役。其他版本没有明说,其中有两个则让女英雄去汲水或制作鹿皮靴。然而,阿拉帕霍人把树木采集工作交给年纪轻的女人和老年女人承担。一个77岁妇女传述者在1932年说:“当我很小时,我帮助妈妈从很远的地方运回树木;但当我成为女人时,再不许我背运树木,因为这工作由老妪承担。”(Michelson:2,第599页)一个家境好的姑娘到了结婚的年龄便不再承担家务劳动;她明白,我们所称的才艺首推绣艺,这是高贵的工作,而种种证据表明,它们被同“肮脏的”家务活对立起来(Dorsey-Kroeber:第64页)。在年轻女人生活的这个时期,人们密切监视她们的贞操。她们的母亲陪伴她们到河里去,或者当她们为了满足本能的欲求而入歧途时也陪伴她们。为了谨慎起见,她们佩带贞操带,就是用绳子缠绕身体,从腰部直到膝盖。这种习俗还一直流传到阿西尼本人(Denig,第590页)、克里人(Mandelbaum,第245页)和切延内人那里。在切延内人那里,年轻妻子在婚后还把这种防护保留一两个星期;蜜月在交谈中度过(Grinnel:2,第1卷,第131页;5,第14~15页)。阿拉帕霍人的姑娘也把贞操保持到结婚。白昼严禁发生夫妻关系,而且即使在夜里,女人在性交时也不能因为黑暗而不用手臂交叠遮脸。不遵从这些规则的女人被认为是淫妇(Michelson:3,第139页)。

这些得到悉心呵护的女儿一心刻意打扮自己。她们都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有各种美容品。她们花很多时间用一束去掉刺的箭猪尾毛梳理头发,整治容貌;她们佩戴宝石,不仅使自己散发香味,而且让她们的马匹也这样。这样,她们打扮得讨人喜欢。但是,她们得循规蹈矩,举止端庄。她们打量四周时目光朝下,说笑低声细气(Michelson:2,各处)。

像一个阿拉帕霍人神话(M446;Dorsey-Kroeber,第64~65页)措辞得当地解说的那样,这些盛饰的年轻公主除了最精洁的活儿之外,什么事也不干。她们出现在很远处,只有巨大的阴茎才够得到她们。因此,其形象被易洛魁人比做月亮阴影的月亮动物(参见M256,第72页)具有双重意义:女人坐着用刺不知疲倦地绣;因为,如果她停止工作,世界的末日就突然降临(Curtin:2,第508页)。

在箭猪的记述中,月亮选择她们中的一个为妻,但她太年轻,还不会绣,因为她把刺留给母亲,她自己仍不得不承担运送树木的苦役。因此,应当认为,M425—M430的女英雄是个将临青春期的成熟少女。M428正是详确说明了这一点:她与月亮的婚姻不仅对于她而且对于全人类来说都发生在最初的月经出现之前。

这个细节很重要,因为它允许月亮的小妻子与博罗罗人的盗鸟巢者(M1)接近,这神话说后者是个未到青春期的男孩,但已快到入会年龄(CC,第56~59,77页)。然而,在这两种情形里,中心人物都处于垂直分离状态,位于一棵树的顶梢或者山顶上,这是下降或上升过程的最后阶段或暂时阶段。阿尔衮琴人的各个版本强调相似性:女英雄跌落在一个巢中,一头凶猛的四足动物——屈狸(参见L.-S.:9,第67~72页)——帮助她们下来,以性的承诺作为交换条件;而热依人神话(M7—M12)的盗鸟巢者也囚在一个巢中,但从花豹那里得到这种帮助,以贡献食物作为报偿。

巢的题材未出现在阿拉帕霍人版本中,并且一般说来在大草原上也未出现。但是,太阳舞的仪式以代表雷雨鸟巢的木棒束的形式证实了这一点,人们把这木棒束放置在棚架中央立柱的叉尖上,并且人们还给这木棒束插进一根象征女英雄的掘地棒。这舞本身往往以从雷雨鸟那里获得雨为目的,并且我们还记得,M1是一个关于雨季起源的神话,此外,毫无疑问,它的各个异本都开始于一年的同一时期,它应当是金刚鹦鹉和鹦鹉孵化卵,养育雏鸟的时期。但是,除了知道在赤道和热带地区,性的循环是一种衰退的周期性之外,关于鹦鹉科的习性我们还不甚了了。奥罗尔·莫诺(Aurore Monod)夫人和皮埃尔·韦尔热(Verger)先生曾不吝代表我向许多巴西专家请教,据他们说,在中部高原地区,生蛋的时节为从八月(据有些专家说)到十二月(据另一些专家说)的时期。尽管缺乏可靠的资料,我还是坚信,这些神话构成一个庞大的神话组,它可由一根空间轴和一根季节轴的接合来界定。

现在我们回到箭猪上来。作为季节性动物,箭猪与女性有双重的相似性。因为,少女是周期性的存在,而人们认为,为了抵御始终可能的月经不调,对于她们来说,教养有素是不可或缺的。然而,在文化层面上,这种良好教育由表现于才艺的才干来衡量,箭猪的刺则构成才艺的自然材料。事情还不止于此。我们已经看到,少女的教育还包括生理学的方面。不仅要求她们举止端庄,精通绣艺,而且还要求她们按规定延搁时间分娩,行经准时。箭猪的刺的生长是有节律的,这使女人作为文化主体的活动也有相应的节律。这样,箭猪也以其周期性预防了威胁生命节律的延迟或紊乱。北端的特纳(Ten'a)印第安人和阿塔帕斯干印第安人说,箭猪分娩毫无痛苦。“它产下幼仔,继续行进,或者跳上跳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因此,人们把一个箭猪胎仔给年轻孕妇,她使它在自己的衣服和裸体之间滑下,以便它像一个婴儿似的坠地”(Jetté,第700~702页)。特纳人的住地远离阿拉帕霍人,但靠近卡斯卡人,后者知道天体妻子的故事(M431),并通过赋予文化色彩而转换了箭猪插段:为了逃避屈狸,女英雄们得到一只水鸟帮助,它把她们带过河,条件是奉献用箭猪的刺绣过的袜带。相对称地,在没有箭猪插段的奥吉布瓦人、米克马克人和帕萨马科迪人神话(M444a~c,M437—M438)中,女英雄们找到充满蚂蚁的腐烂树干作为她们的可笑丈夫的近似替代物;这种昆虫在黑足人神话中作为绣艺主人出现(M480;WisslerDuvall,第129~132页;Josselin de Jong:2,第97~101页)。

可是,除了这些罕见的滑稽模仿之外,是否真的如汤普森在界定其类型Ⅲ时所含蓄地表明的,在北方新月状地带的各个版本中没有箭猪的插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