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479 梅诺米尼人:雷雨鸟和它们的侄女

M 479 梅诺米尼人:雷雨鸟和它们的侄女

远古时代,曾有一个好睡的小姑娘,头脑空空如也。她突然良知萌生。她没有一个亲人,孤身生活。她起身了,环视四周,很惊讶,便出去冒险。她看到一条河,忖度它朝哪个方向流,选择溯流而上。她认为,在某个地方应当有其他物种存在。

一棵腐烂树桩弄伤了她的脚,她便用脚把它跺碎,她下结论说,这树很早就被人砍伐了。她觉得另一棵树桩好像比较坚实。第三棵看来是新砍过的。然后,她三次发现鹿的内脏,把它们收集起来。为了保管好第二批,她扔掉了第一批,然后,为了保管好第三批,又扔掉了第二批。她认为,第三批最新鲜。猎人和伐木人应当不远了。

一条路径把她一直引到一所细长房舍,一个小男孩请她进门,收留她当侄女。他解释说,他是十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哥哥们很快就要打猎回家。他们在房舍里依长幼次序招待她。

兄弟们欢迎这小姑娘。他们经过商议之后决定确认她的养侄女地位。他们命令她在他们用餐期间把头用遮盖物掩起来。她偷偷窥视,发现为了吃东西,他们变成了带铜色喙的巨鸟。

秋天到了,兄弟们决定在天冷之前出去。可是,谁来照料侄女过冬呢?他们先后拒绝了乌鸦和冬鶙鵳请愿,接受了山雀,它在当时是巨鸟。因为山雀诚实,所以她感到很温暖。她把猎人们剥猎物皮时扔掉的肉块和膘块积聚起来。

这小姑娘与新叔叔一起舒服地度过冬天。这叔叔要她提防访客的危险,叫她不要同访客谈话。只要她答应访客一句话,这个勾引女人者就会占有她,把她交给他的又老又坏的妻子,后者会把她投入水中,让她成为她的兄弟的猎物,这兄弟是一条黑色的、有毛发的水蛇。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忘掉了这个忠告,成为那女巫的目标。女巫派她去剥欉栂树的皮,用来烧火,目的是希望她被树上跌下的树皮块击中,但她靠魔力经受住了这个考验。不过,她去水源汲水时却失败了,有毛发的蛇使她失去知觉,把她拖进地下深处。当她苏醒过来时,发现身处一个细长的房舍中,坐在一个老翁和一个老妪中间,他们四周是十个儿子,都是有毛发的蛇,准备吃她。

这老妪在许多天里保护住了这女囚,因为她惧怕后者的叔伯。最后,这少女回想起,众雷雨鸟答应过她,当她呼叫它们时,它们会来相助。她暗暗默念神圣符咒,叔伯们听到了,上路赶来。它们用闪电袭击禁锢女囚的石山。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中,有九条蛇死去;只有曾表现出同情心的老父母和他们的一个儿子幸存。

众雷雨鸟救出了侄女,去到山雀那里,山雀因哭泣过度而变成了一只小鸟。它们怎么安置这被庇护者呢?它们决定把她安置在一棵树的树干中,她将在那里一直待到世界末日。每当她唱歌时,她的叔伯们都听到。它们急忙赶路,雨也就随之降下。因为这女英雄已变成一只丝绿色的小树蛙(Hyla versicolor),预报下雨。实际上,她想恳求叔伯们在冬末降雨,而这正说明了为什么暴风雨在二月或三月来临;她希望心想事成。(Skinner-Satterlee,第350~356页;另一个版本较简短,M479b,载Bloomfield:3,第9~383页。亦见Skinner:13,第161~162页)

这两个神话属于不同的范畴。M478似乎属于一种神秘的传统,因为它说明了为什么雷雨鸟氏族的成员特别容易遭水患(或在M478b中为战祸)。M479可能是个仪式创始神话,在梅诺米尼人那里,这种仪式用于在长期干旱时召唤暴风雨,它是向雷雨鸟奉献节宴(Skinner:7,第206~210页)。在一种场合是氏族神话,另一种场合是团体神话。M478和M479同样呈现明显对称的结构,而这也许是因为事实上一个召唤暴风雨季结束,另一个召唤它回归。在女人角色上面有着更明显的对立,她或者是个姊妹,或者是突然凭空出现的一个小姑娘,从两方面反转那个姊姊。一个男人不想娶他的姊妹,但M479的诸兄弟不想娶一个异乡女人,他们在她变成蛙之前让她当养侄女。就此而言,梅诺米尼人版本不同于我首先加以考察的那些版本,在那里,情节围绕幼弟同陌生女访客的婚姻、后来是他的哥哥们同这女访客的姊妹的婚姻展开。只有M478b又采取这题材,但形式已有改变,使之更接近于M475c所说明的对称系列。在以前的那些版本中,关涉到砍下的头和联姻,这两个题材在上面扼述的梅诺米尼人神话中是没有的,这些神话代之以周季周期性的题材。

这里我想稍微讨论一下这些转换。穷举这些转换,要求我们从神话组的层面上进行研讨。我们知道,独身兄弟神话包括许多类型。首先是穆德杰基维斯的故事。我们已知道它的一些强形式(M474)和另一些弱形式(M473a,b,c);然后是东方天空的女人的故事(M475c),它同前一个故事成反对称关系。我刚才已介绍了两个梅诺米尼人版本,它们在中部的阿尔衮琴人那里得到回响:一方面是蛇的囚徒的故事(M478);另一方面是十个雷雨和它们的侄女的故事(M479)。

穆德杰基维斯系列及其反转关涉作为战利品的头和联姻,而其他系列则处理周季周期性的问题。不过,它们采取不同的方式:M479报告暴风雨季节回归,M478则报告其终止即回归的对立面;可以说,M475c引起这对立面反转。因为它让女人向东远离,而这些女人本身是雷雨即西边天空的男性居民的反转。为了构成一个神话组[巴尔比(Borbut)先生最近表明了,它的样式在人文科学中可能有哪些应用],只需要一个第四项,即题材的反转。然而,我在后面要说明(第373及以后各页),穆德杰基维斯的故事的各个强形式也包含潜在状态的气象学内涵。现在我要指出,如果说M478b终止于精灵与人的结合,这些精灵有的是天上的,有的是冥界的,那么,M474——我已选取它来例示强形式——则相反结束于高处精灵和低处精灵的分离,它们分别定居各自的居所,与人保持同等距离。

克莱因群(groupe de Klein)的这种四位结构更适用于女英雄的转换。按照这些版本,这女英雄实际上化身为一个年轻妻子(M473,M475a,b)、一个非妻子(M479)、一个负责教管的姊姊(M475c)、一个犯错误的妹妹(M474)。我们再来仔细考察这一点。

就周期性而言,M473年轻妻子在初潮期间小心独处,而M474的犯错误的妹妹没有这样做,她因疏忽而用经血玷污了她的兄弟(M473里情形则不同,丈夫自己玷污上了,尽管女英雄谨慎提防)。

负责教管的姊姊在月事上没有问题。但她在青春期仪式期间把兄弟隔离起来(M475c)。换句话说,她像年轻妻子所做的那样进行隔离,不是像犯错误的妹妹所做的那样不进行隔离;不过,她的行动以她的兄弟而不是她自己为对象,就此而言,她与她们两人都不同。

M479不再诉诸那非妻子的生理功能,而是为了一个断然不同的理由。M475c、M478的女英雄是个已定型的女人,年龄比兄弟大,能够管教他,因而保管着传统知识;M479的女英雄还是个小姑娘,没有父母,也没有家庭,头脑里空空如也。人们不想娶这个幼稚的女孩为妻;兄弟们也让她当养侄女,这是一种“最高尚而又体面的关系”。实际上,她从未达到青春期,因为她早早就变成蛙,预报雨和春归。这样,这女英雄的一无所有允许从生理周期性过渡到周季周期性。

事情还不止于此。这些神话还积极或消极地以男性任务方面赋予负责教管的姊妹和犯错误的姊妹以资格:一者给弟弟教狩猎技术,另一者在哥哥因生坏疽而瘫痪时从后者那里接受这种教导,她为两个打猎。这些互补的神话还积极或消极地从女性任务方面赋予妻子和非妻子以资格。年轻妻子一旦结婚便忙于显露理家的才干。非妻子对料理家务一点也不沾边:M479只谈到做饭,人们甚至不让她目击这家务工作。这导致在我已指出的自然赤贫之外又增添了文化赤贫,而像自然赤贫一样,文化赤贫也允许达致辩证的进步,因为这饭餐不仅有饮食的值,它似乎还构成了由人奉献给雷雨鸟以敦促它们来归的祭品的原型(本书第346页)。

因此,独身兄弟神话体系呈现四种四位的、彼此同系的和相互接合的结构的面貌。我们可以按照逻辑来整理这些结构。这样,我们就可以说,它们分别表现了亲属关系、与生物学本性有关的行为、其他与文化有关的行为,最后是由季节演替代表的联结人同宇宙的联系。不过,这些接合关系并不是静态的。每一种结构都绝不是与其他结构相隔绝的,而是隐含不平衡,而唯有诉诸假借自相邻结构的一个项,才能补偿这种失衡。说明这总体位形的图与其说像一些内接于另一些的正方形,还不如说有如田字形。“非妻子”不是一个亲属关系项;当女性规则性即月经不存在时,为了赋予这周期性以资格,便要求在从生理层面到季节层面的过渡中把她抽取掉;一个季节的结束的反面并不等于另一个季节回归;祭品的食用不可同由一个勤劳厨娘配制的世俗饭餐相混淆。甚至在神话里面,一种强制的辩证论所进行的反思也从亲属关系上升到社会功能,从生物学节律上升到宇宙的节律,从技术和经济的工作上升到宗教生活的活动。

在这个范围里,特别引起我们关注的是周季的周期性,因为由后两个梅诺米尼人神话(M478,M479)引入的这个题材使我们得以解决10个一组的问题。

这两个神话利用了两个10个一组:雷雨鸟有10个,冥界的蛇也有10条。另一方面,像在M479中一样,在M478中,雷雨兄弟中的最长者名叫穆德杰基维斯,在M479中,幼弟名叫佩帕基特西泽(Pêpakitcis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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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3 梅诺米尼人的雷雨鸟

(据斯金纳:14,图版LⅩⅩ,第262页)

事实上,这些名字是梅诺米尼小孩按出生序带有的称号。长子有权取名穆德杰基维斯(穆德吉基维斯、马契基维斯),意谓“雷雨的兄弟”,最后出生的取名佩帕基特西泽(普帕基德吉泽,Pûpäkidjise),意谓“小格罗斯—文特”。但是——并且这是主要的——对于男孩只有5个有序名词(对于女孩有3个),即依序为:“雷雨的兄弟”、“他之后的”、“后者之后的”、“在中间的”、“小格罗斯—文特”(Skinner:4,第40页)。因此,就社会实践而言,梅诺米尼人神话完全是二倍体,就像我在本讨论开始时(本书第325页)所假设的那样。因为,如果长兄称为穆德杰基维斯是名副其实,那么,幼弟处于第10个而不是第5个位置。因此,这十兄弟是二倍数(图33)。

此外,我们知道有一个大草原克里人版本,因此是个外国版本(M477d;Skinner:8,第353~361页),它以两个怪异的、可能相关的反常区别于其他版本:一方面,陌生的女访客选择第5个而不是第10个兄弟;另一方面,有两个穆德杰基维斯,一个是10个男人的长兄,另一个是10个雷雨鸟(它们有10个女人作为姊妹)的长兄。实际上,克里人并不满足于把10个雷雨的组和10个冥界精灵(猫科的或爬行的)的组对立起来。他们还在这两大分野之间引入10个人的组,即10个兄弟的组,它起着中介的作用:众兄弟代众雷雨杀死了冥界妖怪,作为对所得到的妻子的交换(M477b;Bloomfield:1,第228~236页)。因此,在一个层面上的减的增乘伴随另一个层面上的减除。大草原的克里人拥有一套复杂的语汇,用于区分年龄阶层;但人们未注意到他们应用有序项(Mandelbaum,第241~243页)。

本着同样的精神细心考察一下这样的情形,是合宜的:称为穆德杰基维斯或以一个等当名词冠称的兄弟来占据长兄的地位,而占据按出生序为第二(M475a的Schoolcraft版,载Williams,第124~134页)或第三(M474)的位置。因此,M474和M477d都截切10个兄弟的序列,前者在3个年长兄弟之后截下,而后者在3个年幼兄弟之后截下,这6个兄弟皆为女英雄所拒绝,于是,人们立即向她提议第5个兄弟,她同意了。

我们来考察梅诺米尼人。在他们那里,可以把神话同实际的习俗关联起来。我们已经看到,包含5个有序项的社会学序列被展开成一个包含10个项的神话序列,而如果说这序列得到经验证实,那么,它造成一种情境,其令人难解之处——如黑足人(本书第333页)在谈到10个指头的人手时借助一种解剖学的形象比喻所造成的情境。M479结束时出现的周季周期性正是为了能够避免这种灾难性的偶发事件。因为,如果善和恶的力量、夏和冬的力量不是无休止地在无结局的激战中对阵,而是相交替,那么,它们就各自主宰一年的一半,换言之,它们的实力从此之后除以2。五个雷雨横行于夏天,五条蛇横行于冬天,而这一伙的其余成员每次都退居在他们处于其下风的那一半的后面。这样,就从一种系数为2×10的静态对立进到了一种系数为2×5的动态周期性(图34)。

这样,漫长的冬天缩减了一半。冬天的漫长远比夏天的延长来得可怕,夏天的延长还是有益的。在冬天,梅诺米尼人焦急地期待春天的暴风雨。大草原的帮吉人(Bûngi)(大草原的奥吉布瓦人)和克里人以太阳舞作为庆祝雷雨的仪式(Skinner:5,第506页;6,第287页;参见Radin:3,第665~666页)。像他们一样,梅诺米尼人也认为,雷雨是人类的朋友。当他长久未听到雷雨声时,就会感到很不舒服。当多次听到暴风雨的咆哮时,他们欣喜地写道:“嗨,这下可听到穆德杰基维斯了!”长子取这个名字正是为了向雷雨致敬(Skinner:4,第73~74页;参见André,载Keesing,第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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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4 周期性引入之前和之后

神话系列和社会学系列之间的这种姓名纽带使我们的论证臻于完善。因为,梅诺米尼人神话在这一点上不同,他们的诸神有5个而不是10个雷雨神。[2]主神穆德杰基维斯位于中央,侧翼往北是穆科梅斯(Mûkomais)即“冰雹的发明者”,然后是维西卡波(Wi'sikpo)即“不动的鸟”;往南是瓦皮纳马库(Wapinämäku)即“白雷雨”,然后是萨维纳马库(Sawinämäku)即“红(或黄)雷雨”。北部的两个雷雨带来寒冷和暴风雨,南部的两个带来温暖的雨(上引书,第77页)。因此,这就证实了,这些神话所以援引10个一组的程式,只是为了撇开它,以支持5个一组的程式,后者自“远古时代”以来就成为唯一实在的程式,在那个时代,一个小姑娘变成预报雨的树蛙(参见M241,MC,第178页),这转变使得周季的周期性得以确立。

这样,也就说明了10个一组的本质,以及所以会在某些神话中发现与比较适中的数字——2,3或4——相比为非寻常的幂的集合的原因(各个无文字的民族的故事通常满足于这几个适中的数字)。10字一组代表浸润集合(ensemble saturé),而神话的辩证法设法缩减之,以便用引人注目的发明来强调这个特征。英雄行得越慢,旅行在他看来就越短(M477c)。东方天空的10或11个食人女魔(M475c)残忍程度不等地让她们各自的情人挨饿:长姊吃掉全部食品,第2到5个姊妹一点食物也不给,第6个给很少一点,接下去4个与他们分享,第11也是最小的姊妹给出几乎全部食品。穆德杰基维斯故事的许多版本(M473c,M477c)建起了已婚幼弟和长期独身的长兄间的重要对立。实际上,幼弟首先集中了所有女人,然后把她们分配给各个兄弟,从年龄与他最接近的哥哥开始,依序一直到长兄。长兄大叫道:“首先为最小的兄弟服务,这有点过分了!”(Skinner:3,第295页;参见Bloomfield:3,第235页)

因此,大的间隔是逐步地通过有条不紊地增添同神话的陈述相容的较小间隔来施加的。这就是说,这里采取的路线与我们初次遇到大间隔和小间隔问题时(CC,第68~75,387~388页),用几乎同样的措辞描述的路线相反。我借此机会指出,属于小间隔范畴的连续性既同生物学范围里的物种的共时不连续性,也同历法范围内的日和季的历时不连续性相对立。此外,这连续性还在白昼由红霓的色散表现出来;在黑夜无月又无星辰期间则由有使人同敌对势力相冲突之虞的完全晦暗表现出来。这整个问题我已从南美洲例子出发予以提出,它处于北美洲的北部地区。关于昼夜和季节的交替(M479c;Bloomfield:3,第317,335页),梅诺米尼人讲述说,条纹松鼠(Eutamias)提议其他动物以其毛皮为榜样:冬天和夏天各持续六个月,正符合它背上条纹的数目。它战胜了熊,后者希望冬天和黑夜连续不断。实际上,熊的毛皮清一色是黑的。如果天始终是黑的,那么人就必须摸索着狩猎,这样,人就不可避免地与野兽遭遇,而这就使后者在战斗中占上风。

因此,我们面对一个十分庞大的神话总体。不过,在这个总体之中,各个利用10个一组的神话以其所适合的步法相区别。这些神话不像常情那样到最初由小间隔主宰的地方去建立大间隔的领域,而是看来努力地通过倍增主人公数目直至10个一组来创造连续性的状况,以致10代表这样一个数,由之出发,各离散单位变得非常多,不再允许它们之间有明显的问题,在某种程度上融合起来,让连续的幂盖过可数的对立。此后,神话的步骤在于通过把各10个一组缩减为较小幂的集合(用2除它们)来破坏这种连续性。关于“雷雨鸟”的各个梅诺米尼人版本(M478,M479)就此而言同独身兄弟神话组的区别仅仅在于,通过诉诸周季周期性来获得一个结果,而神话组的其他神话也达致这个结果,但凭借的方法不同。我现在应当确定这些方法的性质,以便再把他们归并到同一些原理,如果可能的话。

在攻读下一个神话之前,读者最好再认真读一下M479,它是又一个梅诺米尼人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