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引 言

“老底子”一词在我们太仓一带的吴方言中是从前、原来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从前”“原来”,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人有不同的“从前”“原来”,也就是有不同的“老底子”。上溯四十年,正是1978年,这个春回神州大地、改革开放的起始年,中国经济建设从此突飞猛进,城乡面貌日新月异,也是我挥挥手走出太仓,进入大学校园的幸运年。那时候的太仓,也就是我心中的“老底子”太仓。遑论私家车,夸张点说连出租车也不知为何物,我是家人用自行车驮着一只破旧的木板箱子,从长埭弄的老屋出发,循着致和塘的河沿,经过皋桥,再由西门街走到沪宜公路(如今叫204 国道)的太仓汽车站乘车踏上求学之路。当年太仓的街景市容至今或清晰或模糊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一言以蔽之,“老底子”的太仓已经褪去了历史上曾经的清代直隶州的辉煌,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江南小县城,名副其实的弹丸之地,一条老街(俗称大街)紧挨着致和塘由西往东蜿蜒几里地,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皋桥、州桥、周泾桥三座元代石拱桥,还有西水关桥、陆家桥、新桥、武陵桥等沟通了致和塘两岸,而与致和塘十字相交的盐铁塘,自北向南穿城而过,跨塘桥梁五座,依次是盐铁塘桥、四安桥、卖秧桥、武家桥、南门桥,其中连接东西向大街的卖秧桥与武陵桥相距甚近,这周边一带便是太仓城最热闹的中心所在,不远处规模宏大的孔庙尚未拆掉;至于沙溪、浏河、璜泾、浮桥、双凤等乡镇,规模当然更小,气韵却也相仿,但见小桥流水,石板窄巷,粉墙黛瓦,斑驳老屋,绿树成荫,百花吐艳,只是旧时饮誉江南的娄东园林已十不存一,雕梁画栋的深宅大院也大多毁于兵燹战火,儿时见过的残存城墙则荡然无存,然而即使是断垣残壁也会爬满青藤,在沧桑中透着勃勃生机。大街上、小桥边、弄堂里、古井旁,生活在这里的多是寻常百姓、市井人家,忙忙碌碌,实实在在,虽然生活比较清苦,乃至苟且,却静谧祥和,丝竹之声,邻里相闻,浸润着水墨苏南特有的婉约风情,充满着阳光,洋溢着诗意。

蓦然回首,时光无声,今天的太仓变大了、长高了、显得洋气了,堪称现代化程度很高的田园城市。只是日新月异的发展难免夹杂着某种遗憾,由于当时历史条件和人们的观念、认知所限,一些本来应该保护也有可能保留的老街、老弄堂、老桥、老宅和老树随着推土机的轰鸣而灰飞烟灭。时过境迁,如今文化传承已经具有了坚实的社会基础,形成了广泛共识,在红尘滚滚的喧嚣中,人们不免怀旧,格外钟情、留恋老街、老弄堂、老桥、老宅和老树,渴望记住永远温馨的乡愁,享受忙里偷闲的平和宁静。

说起太仓的老街、老桥,就不能不追溯太仓的历史渊源,说一说太仓的地理特点,理一理太仓的历史变迁脉络和几个关键节点。太仓地属长江入海口的冲积平原,大约在距今一万两千年前还是浅海,沧海桑田,“冈身”逐渐向东推移,太仓也就逐渐成陆,双凤的“维新遗址”作为“太仓之根”足以证明早在四千五百年前,此地就升起了原始文明的曙光,然而相比中原地区辉煌灿烂的夏商周文化,太仓的早期历史似乎相形见绌,人烟稀少,户不满百,乃“斥候之地”,即所谓军事上的侦察瞭望之所在。历史演进到了春秋时期,吴王于此置仓,进而迎来了一次发展机遇。明弘治《太仓州志》卷一“沿革”称:“太仓州在苏州府昆山县治东南三十六里,即古娄县之惠安乡。按旧志云:春秋时吴王于此置仓,故名太仓,又曰东仓。”“太仓”者,皇家的粮仓也,由此肇始,后几番赓续。史载;战国时楚国春申君、西汉吴王刘濞、三国时吴国大帝孙权均曾在此建仓。汉末三国,孙吴大臣陆绩、徐真家族据传在太仓西北隅的鹿河定居生活,并兴建著名的圣像寺;东晋时,西部的“冈身”地带形成了双凤集镇;南北朝时期,僧侣道士纷至沓来,庙宇寺观散布太仓各处,今太仓城内已经建有报恩院(后名隆福寺)、妙莲庵(海宁禅寺前身),表明经济发展,人口流入,镇村渐起;隋唐时期,杜甫笔下“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吴门转粟帛,泛海凌蓬莱”的诗句,写出了当时太仓已经有了规模不可小觑的海上运输情景,但是总体而言,太仓还是“田亩半辟”,仅有零星的集市、村落、街巷散布。五代时,太仓地属吴越王钱氏统治,相传亦曾在此建仓,特别是吴越王钱镠取保境安民政策,重视农桑,兴修水利,太仓的七丫塘(今七浦塘)、茜泾等得以疏治,促进了太仓经济发展和人口增长。旧时太仓有“钱王李陆”四大姓之说,钱氏居首,其中最著名者为吴越王钱镠二十九世孙、清代湖南巡抚钱宝琛与三十世孙、河南巡抚钱鼎铭父子(中医院对面原公安局,即钱家祠堂旧址,钱家祠弄由此名),至今钱氏仍然为太仓大姓,据传其中不少即为钱镠的后裔。

旧时太仓农村常见的石板桥

在太仓的发展史上,宋元两代是十分重要的崛起时期。先说宋代太仓,当时虽仍然未设置独立行政区域,大部分区域属于平江府(苏州)昆山县,但太仓作为地名则已见于北宋太仓人郏亶的《吴门水利书》,曰:“昆山之东,地名太仓,俗号冈身。”滨江近海的太仓在北宋由于兴修水利而得到长足发展。北宋名臣范仲淹疏浚茜泾、七浦塘等河流,除积水之患,引潮汐之利;北宋仁宗至和年间,朝廷开挖了由一条由苏州娄门流经昆山,再延伸至太仓的河道,这条河道以年号命名,故称至和塘,并与开凿于西汉的盐铁塘在太仓城区十字相交。沿河盖房,依河而街,僧人文慧在至和塘所建的惠安桥(后称武陵桥)一带日渐繁华。北宋末年,由于金兵大举南下,北方人纷纷南迁,其中“避地东冈(太仓)”的亦有相当数量,太仓的人气越来越旺。值得注意的是,太仓的文化名人也开始史书有载,且数量颇可观,如宋代的龚宗元、龚程、龚况、龚明之一门四代,竟出了七个进士,被誉为“一门七进士”。水利学家郏亶颇得王安石欣赏,写过《吴中水利书》,其子郏侨继承父业,续辑水利书,亦为王安石器许,郏亶的孙子郏升卿、郏晋卿均为进士,各有建树。另据《太仓州志》载:“郏亶墓始筑于宋代,有墓道、墓门,两侧有石马一对,并有专祠一所。”既然太仓已现人文荟萃,这方土地上便顺理成章地修建了诸多街桥、住宅、寺庙等建筑,这在地方志中多有记载。如建于宋代的茜泾古塔(位于茜泾镇东街,1956年拆毁)高达十五米,为太仓最古老之塔;沙溪乐荫园的宋碑是太仓历史上有文字可查的最确切的记载。又如在城内惠安桥附近设有平江府节制司酒库,分司酒税,说明这里经济已经比较发达。而不远处始建于南朝的海宁寺、报恩院(北宋改名隆福寺)香烟缭绕。城南的南广教寺地,始建于宋绍兴三年(1133),更是云集了各地的听经者,名扬江浙。双凤、直塘、璜泾、茜泾、沙溪的涂菘等形成了初步的集镇、街市形态。此时的太仓城规模还不算大,东起飞云桥,西至西城桥,南起旱泾桥,北至木行桥,且无城墙,仅各设木栅栏相围。

由宋而元,海上漕运成就了太仓的大发展、大繁荣。元朝一统天下,定都大都,然而“去江南极远,而百司庶府之繁,卫士编民之众,无不仰给于江南”(《元史·食货志》),南粮北调,势在必然,但十分棘手的问题是如何从江南运送粮食到大都。河运“劳费不赀,卒无成效”,这简直让忽必烈抓狂。“国初海运自朱张,百万楼船渡大洋”,元至元十九年(1282),海盗出身的朱清、张瑄受命开始试办海上漕运。几年后,朝廷停办河漕,专事海运,运输量逐年增加,最高每年运三百多万石,元代海运漕粮历时四十六年,共计八千三百万石。因有功于元朝,移居太仓的朱清、张瑄被擢升为江南行省左丞、右丞,在执掌元朝的漕运大权的同时,又涉足海外贸易,“巨艘大舶帆交蕃夷”“富贵为江南之望”。朱清长子朱显祖在太仓城中心的武陵桥北大兴土木,“塞盐铁塘之在市者,建宅筑衢”,一副骄横面目。所建朱清园、朱清宅美轮美奂,诗曰:“家园万卉斗芳菲,又把春光作儿戏。”而那个大名鼎鼎的沈万三也迅速觅得商机,从周庄来到刘家港,“取路大洋,交易诸番,逐富甲天下”。所以,《上海港史》断言:“元代中后期上海地区的对外贸易口岸已由上海港移至刘家港。”刘家港的强势崛起,奠定了太仓在江南的重要位置。太仓俨然已成通都大邑,所在的昆山由县升格为州,甚至连昆山州治也因此移置太仓几十年,太仓成了昆山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随着海运与海外贸易的兴盛,朝廷建立了类似现代海关的管理机构,在刘家港港口设行泉府司,在太仓武陵桥北设庆元(宁波)市舶提举司。而作为祭祀航海保护神的天妃宫也分别在刘家港和太仓城周泾桥东建成。从刘家港港口到太仓南门外张泾关一线,陆陆续续“筑长堤三十余里。名楼列市,番商如归。”(明弘治《太仓州志》)“舟师货殖,通诸蛮夷,遂成万家之邑。官第甲于东南,税家漕户、番商贾客云集;粮艘商舶,高樯大桅,集如林木,琳宫梵宇,朱门大宅,不可胜记”,号称“天下第一码头”或“六国码头。”(陈伸《太仓事迹序》)。另外,州衙门、州庙学、水军都万户府、海运仓等也分别设立,市中心武陵桥一带为热闹所在,桥畔的沧江风月楼一派歌舞升平景象,吸引了诸如杨维桢(铁崖)、张伯雨等四方名士来游,诗曰:“沧江风月真无边,常伴楼中歌舞筵。”当时太仓城的规模已相当可观,如果延及城外的街巷,东西、南北四至各相距近十里,桥梁就有几十座之多。近年,太仓樊泾村发现了极为重要的瓷器仓储遗存遗址,遗址范围约三万平方米,出土以龙泉青瓷为主的遗物一百五十余吨,发现房屋基址、道路、桥基等,与保存至今的五座太仓元代石拱桥相映成辉,共同成为元代太仓参与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历史见证。然而,在元明易代之际,东南沿海群雄纷起,太仓成为兵家常争之地,饱受兵燹之患。浙江黄岩的方国珍势力几度攻袭太仓,从刘家港到太仓城“千门万户俱成瓦砾丘墟”,太仓因此元气大伤。后张士诚据吴为王,占领了包括太仓在内的苏州一带,出于军事防卫考虑,张士诚将昆山州治回迁昆山,但对太仓重视程度不减,派遣部将高智广移常熟支塘城垣,筑城凿池,太仓终于有了一座砖砌城墙。其时寓居太仓的崇明人秦约应该亲眼目睹了当时太仓营建城池壮观场面,故而其笔下的《修(太仓)城口号》诗十分生动:“春城连海亘虹霓,雉堞桓桓补甑泥。纵谓军储仰吴下,岂怜边衅起淮西?千旗影逐流云动,万杵声高落日低。安得韩彭为上将,载光大业抚黔黎。”此城墙周十四里,城池周十五里,陆城门七座:大东门、朝阳门、大南门、大西门、小西门、大北门、小北门;水城门三座:大东水门、大西水门、小西水门。比较而言,太仓的城墙在苏南同类城市中可谓首屈一指,一是城墙墙体为砖砌,而其他县城大多直到明代中期才由土城墙改为砖城墙;二是城墙长度不仅大于一般的县城,如嘉定、青浦、昆山、常熟、吴江等,甚至大于湖州、嘉兴、松江、常州等府城。

太仓州城图

太仓城的老街屋顶

延续至明清,太仓州终于横空出世,正式独立建置,开创了经济繁荣、人文荟萃、盛极一时的局面。明朝开国之际,太仓成为军事重镇,分设太仓卫、镇海卫,统军一万一千两百人,两卫兵士家属数量亦颇可观。这种两卫同治一城、军民杂居的局面延续一百多年。明初的洪武至永乐年间,太仓再次成为海运漕粮基地。明朝开国功臣、靖海侯吴祯在太仓多有建树:一是在城东半泾河畔开府海运总兵馆;二是在海运总兵馆附近的木桥边建造路亭,四围植柳,“东亭柳月”成为“太仓十景”之一;三是在小北门外建造苏州府造船场,而城内则有专业配套生产铁锚的巷子,名曰“铁锚弄”。另外,城南娄江北岸的海运仓得到扩建,储粮百万石,俗呼“百万仓”。永乐年间,太仓又迎来了重大机遇,郑和七下西洋在刘家港扬帆起航。海漕与郑和下西洋的规模都十分庞大,有力刺激了太仓经济的恢复与发展,“九夷百番,进贡万物,道途相属,方舟大船,次第来泊,太仓复旧之宏规”。(明崇祯《太仓州志》,张釆撰)。永乐之后,虽有所谓“仁宣之治”,然海禁政策更为严厉,对于太仓的发展却是不利。好在历经元明两代一百六十多年的海运给太仓奠定了比较坚实的基础,纷至沓来的移民已安居乐业于此,完全融入了这方热土,并且渐渐形成了太仓海纳百川的兼容性地域文化特色。事实上,宋元以降,太仓的城市发展,太仓的名人辈出,太仓的望族崛起,无不打上了那个时代那些充满活力的新太仓人的烙印。明正统元年(1436),在陈门桥东元水军都万户府故地创设卫学,建学宫,人才培养受到关注,人文日渐昌明。明弘治十年(1497),析昆山、常熟、嘉定三县地置太仓州,领崇明县,属苏州府。至清代初期,在以富庶著称的苏州所辖一州七县中拔得头筹,有“金太仓”之美誉。清雍正二年(1724)太仓州升格为与府平级的直隶州,并析地设镇洋县(致和塘以南地域为镇洋县,州县同城),下辖镇洋、崇明、嘉定、宝山四县,直属江苏省。随着太仓政治、经济地位的提升,教育、文化更为繁荣,除了官办的太仓州学、镇洋县学,遍布城乡的书院、社学、私塾也是书声琅琅。原址在太仓市一中的太仓州试院,每当科举考试,太仓州及其所属四县童生很多借住于附近的飞云桥至南牌楼一带的民宿和客栈,四方商贾云集于此,一时间生意特别兴隆,市面特别热闹,被称为“节街”。明清两代通过科举获取功名、踏上仕途的太仓人越来越多,在全国范围里其比例之高实属名列前茅,而通过经商逐末而发财致富者也大有人在,并且涌现了如王锡爵、王世贞、吴梅村、汪廷玙、毕沅、陆增祥等簪缨世家、名门望族。当时太仓与苏州相仿,也是“水陆相邻、河街平行、前街后河”的街坊格局,傍依穿城而过的致和塘,从西门到东门,是一条长达五里的弹石路,宽处不过三米左右,狭窄处不到二米,作为当时太仓的主街道,曾经颇显繁华气象,南货店、点心店、药店、米店、布店、酒店、书场、戏院、茶馆、旅馆等一应俱全。街道南侧临河一边,人家尽枕河,称之为下岸,一般占地不太多,以中等小康户居多,往往沿街开店,店后沿河用作作坊或住宅。屋后的致和塘是便于生活和运输的空间,欸乃声中,来来往往的船只划过清澈的水面,女眷听到叫卖声,就会打开窗户,把放了碎银铜钿的竹篮用绳子吊着放下去,到做生意的船上买些蔬菜、水果、鱼虾等。很多人家屋后有水桥,日常在此洗衣洗菜。街道对面的则叫上岸,坐北朝南,采光好,纵深大,用地宽裕,所以多深宅大院,有好几进,即所谓登堂入室,像早已拆掉的毕状元府、陆状元府(一致堂)、汪探花府、蒋家花园(逸园)以及保存至今的张溥故居、王锡爵的太师邸等,沙溪老街上的大户人家也都建在街的上岸。与主街道相通的是一些小街弄堂,明清两代,垒石造园在太仓蔚然成风,一般以闹中取静,如弇山园、南园、东园、蕃园、洞庭分秀园等散布于街巷附近,园林之盛甲于东南。根据地方志记载,并由清乾隆年间的《直隶太仓州志》所载《清代太仓城图》观之,当时太仓城内有呈棋盘状的二十多个街区,里坊密集,桥梁林立,商贾汇聚,公署广布,寺庙观坛随处可见,豪门府邸鳞次栉比;城外“六镇十三市,岁岁丰饶”,太仓城乡一派娄东繁华图景。可叹可惜,太仓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太平军与清军在庚申年(1860)几番厮杀于此,几度攻城,几度撤离,其间两度攻克太仓城,史称“庚申兵火”。原有近三万居民的太仓城人口锐减过半,全城满目疮痍,到处是断垣残壁,许多建筑在战火中几乎荡然无存。不少老百姓竟然无奈地在城里开垦土地,种植庄稼以谋生。还有人牵着羊、挑着担来到城中心繁华的鼓楼桥一带叫卖,以至于鼓楼桥慢慢地变成了卖羊桥、卖秧桥。民国时期,太仓撤州,复为县级建制,社会经济发展迟缓,修桥铺路盖房造园相对减少,老街老桥年久失修,且屡遭战火破坏。民国十三年(1924)爆发的江浙战争(齐卢战争)历时四十天,太仓为主战场,全县受灾户达一万九千户,浏河更是首当其冲,闹市区的庙前街、河南街、浮桥弄的商店民居被毁千余间。抗日战争时期,日军侵占太仓城后,纵火烧房,从西门向东一直烧到飞云桥,整整烧了三昼夜,老大街闹市区被烧成一片瓦砾,繁华一时的卫前湾(武陵桥北堍,现城一小南侧一带)就此消失。由于太仓毗邻上海,“清末新政”后,较早开风气之先,较早通电,20 世纪20年代初的太仓城、沙溪、浏河的主要街道已经有了稀疏的路灯,沿街大的商号则用来招徕顾客,虽然电力不足,灯光发红,但比起传统的蜡烛、火油灯照明,也算是老街的一抹亮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前,城乡建设以修缮为主,虽然原有的老街、老桥大体保持旧貌,殊为可惜的是前面提到的毕状元府、陆状元府(一致堂)、汪探花府、蒋家花园(逸园),还有在江南一带首屈一指的孔庙等均逐渐湮没,老太仓耳熟能详的因果桥、飞云桥、陈门桥、李王桥等老桥也被拆除。改革开放以来,太仓城乡建设步入发展快车道,20 世纪90年代实施老城区改造,包括新东街、西门街、致和塘南岸、吊桥西北堍、窦祠堂街等地块进行拆建,街道拓宽、绿化增加,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然而“老底子”的太仓与人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一些颇有韵味的老街老桥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过往的记忆,不由得令人抚今思昔,感慨万千。

太仓城内的“大街”依傍致和塘由西向东延伸,早年致和塘一段的枕河人家。

近日读到太仓女诗人周玲的诗歌《重回老街》,温婉而细腻的笔触倾注了对家乡太仓的绵绵情意,也真的拨动了我的心弦,颇有几分共鸣,吟诵再三,故而在这里引录几句,以飨读者:

再次回到古镇,重游

承载我们心之最初的老街

亲和着布鞋底的石子路已换作

平坦的水泥,只有没被粉刷的墙面

挂满了斑驳的故事,或者还能找到

你的笑我的哭,或者我们翅膀扑扇的声音

山地货店已看不到旧貌

它门前的梧桐依旧

几颗梧桐子还挂在初冬的风中

勾起了我们儿时趣事

有热爱才会坚守

老住户的老人们过着一辈子都离不了的

小镇生活。我心里梦里的

小镇生活。哦,老街

笔者和大多数普通市民朋友一样缺乏诗人情怀,然而这一方水土上的一花草一树木、一老街一老桥,无不长存于心里梦里。于是我要大声地说出来:太仓,太仓!老太仓人的故乡, 新老太仓人共同的家园,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中国的一个好地方!生于斯,长于斯,生活于斯,徙居于斯,幸甚至哉! 因为冥冥之中,上苍似乎特别眷顾这一方水土,相比他邑,太仓更多的是风调雨顺,是土地肥沃,是物阜民丰,是文华灿烂,是静好宜居。而曾经坐落于此的那些老街、老桥却也曾饱经沧桑,屡受战火蹂躏,春风拂过,夏雨洗过,秋阳照过,冬雪盖过,无论是消失了的还是幸存的,古风遗韵,悠远绵长,在经年的流变中承载了城市的记忆,映照着城市的变迁,演绎着太仓游子魂牵梦萦的心绪,弥漫出一代代太仓人生生不息的历史气息。

(凌微年 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