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街有井

古街有井

打井取水是古人繁衍生息的重要水源,太仓尽管水网纵横,但是水井也很丰富,因为井水较河流之水更为清洁,使用更为方便,所以水井遍布娄城,著名的通海泉至今饮用仍是甘甜醇厚,这口明代洪武三十一年张宗源开凿的水井原来属圣佑道院,因井口有四个井眼俗称四眼井,当年太仓再大旱不雨它照样不干不涸,邑人疑为通海。

在20 世纪60、70年代太仓还没有自来水的时候,居民都是汲井而饮,街道两旁有许多公用水井,方便周边使用。有了井就解决了人生存的重大问题,井就受到人们高度重视,筑井台修井堰,井四周建有排除污水的水沟以保证水井清洁不受污染,有的还在井的上面搭屋建亭防止杂物入井,天下也从此多了一个打井行当,既开挖新井又淘浚旧井,他是知道在哪里打井容易出水和出好水的。娄城多水井,有的古宅是大户人家,家里面就有自己专用的水井,非常方便。记得那个时候燥热夏季,井就成了我家的“冰箱”,每天早晨上学的时候母亲让我将西瓜用线袋装着放入井水中,这种“冰镇”土方法还真管用,中午回家就可以吃到甘冽清凉的井水西瓜,既解渴又解暑还解馋。

四眼井

太仓的井大都是砖井,有的年代久远的老井是瓦井,井壁用瓦片套叠,而砖井的井壁是用青砖套叠,我小时候看见人们挖的新井则是用现在普通的红砖。提水的工具我们管它叫吊桶,就是用井绳一头系在水桶上,一头自己拿着汲井中之水。每天从井里拎水是一种劳动,父母为了方便我和妹妹吊水,就在水桶的一端绑上一个铁块做坠物,水桶到了井面就会自己翻转,这样就不用我们用两只小手拼命摇晃让桶面翻转向下而汲取井中之水。太仓的水层高,一般的井都不深,等到了高年级,我一手用力一提,水桶就出了井口,不像中原北方用辘轳汲水那么慢吞吞的。我小时候都是几户人家合用一口井,这口井如果用的人多我就多走几步路到另外一口井去吊水,父母说你年轻有的是力气,方便让给别人,你多走两步路还可以锻炼身体。

张溥故居第二进五彩茶花树下有一口天启二年的古井,上有题记。

水井成为景观是中华民族一种知恩图报美德的表现。吃水不忘掘井人,饮水思源——所以造福于人的仁人贤士让人念念不忘,见井如见人。太仓历史上也有许多水井成为景观,原来“双凤八景”中有古井,诗曰:“三来奇迹娄荒唐,凿井相闻得凤凰。支遁神通称善识,太仓州乘细登详。千僧共汲何曾竭,百代流传未尽忘。灵鸟不知何处去,但留巢穴作禅堂。”南园西门边有个井亭也是一景,亭高四米多,高敞古朴为明式石亭,两侧石柱有对联“手弄石上月,口吟沧浪辞”,是“扬州八怪”之一金冬心笔体,青石井栏是元代武陵桥堍名传遐迩的沧江风月楼旧物,这是在1998年拆迁老屋时在原吉庆书场遗址发现而移至此。当年沧江风月楼在元代盛极一时,是太仓最繁华所在,文人骚客常聚此楼饮酒吟诗,所以这青石古井既涤洗过文人雅士的笔砚,也梳洗过佳人歌女的长发,所以每次我陪同客人去游南园总要喋喋不休说上一段它的历史,这让客人咋舌。客人惊诧了我就更来劲,手指井亭边一棵古黄杨继续给客人唠叨,这是细叶白皮黄杨,树高八米,主干圆周一百一十厘米,树冠直径十三米,这是在南门街拆迁庭院中保护移植的,是江苏古黄杨之最,非常珍贵,它原来生长的地方也有一口明代古井。这又让许多客人顾不了东西,他们是根本搞不清楚水乡与井的关系的。井利于人,所以人们将个人凿井为民造福作为一种善举,这个客人们是知道的,义井到处都有,我为了加深太仓名井对他们的印象,说起了几个与井有关的历史故事。这些故事他们不知道,但一听就知道它的真实性,其实我也是将零碎的东西借着井的题目将它穿了起来,唬得客人们围着井亭扶井栏,口中喃喃自语“手弄石上月,口吟沧浪辞”,我晓得他们是想沾一点文气而去,他们是慕娄东文化而来,晓得其中利害。

人们依赖的古井

沙溪古街上的老井

井不但是人的生产生活重要保障,也是城市生存与发展的重要基础设施。古文献经常提到市井,唐代张守节在《史记正义》中说:“古者未有市及井,若朝聚井汲水,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故言市井。”原来水井召唤人们晨汲,商贩就到井边人多的地方去卖货,久面久之则形成井边市场,并由此引出了市井的概念。

对商人来说,市井就是他们掘金的地方,而历史上太仓有挖井掘金的传说。施大德堂原来是活财神吴星岳的住宅,宅后有一池名淘沙潭,吴星岳开凿水井,不料井土随开随涨,挖出来的沙有闪闪耀眼金屑,而别处没有,以为奇,所以称吴星岳是活财神。这淘金地现在已经改建成中心广场,每天清晨与傍晚市民在那里跳舞,我想是可以沾沾财气的。但这传说并不真的能给人以实惠,实惠的是井水对人的医疗价值。明代大医学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将井华水视为一味药,“井水新汲,疗病,利人。平旦第一汲为井华水,其功极广”。井华水是指经过一夜沉淀,清晨最先所汲的井水,其实也并非只有李时珍对井华水的医疗价值有认识,在敦煌文献P.2666 号(背面)就发现奇方:“人面欲得如花色,以井华水,加以明□(疑为矾字),服一合,女七日,男四日,立。”这可能把井华水的作用神秘化和扩大化了,但井水经过一夜的沉淀水质澄清,清早喝一碗这样的水对于清理肠胃、降低血脂、调节身体机能无疑是有益的,而且井泉之水出于地下,在长期的蕴藏和地下流动之中能溶入一些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因此一些水质上佳的水井具有防病疗伤的作用也就不足为怪。现在我才知道当年父母要我早起吊满一缸井水的道理,我是喝井华水长大的。

井边洗涤

水井依人,太仓也有建庙以祀的。旧时夏熟时节太仓有许多迎神赛会,其中最盛的是杨太太会。太太在太仓是最高尊称,当时娄城有两处杨太太庙,祀南宋两淮安抚制置使杨镃,杨镃善治小儿痧痘诸症,时疫流行,当地一井水有毒质,杨镃戒人勿饮弗听,乃舍身投井,人们感其精诚建庙以祀,在朝阳门内一庙面作白色系生像,在南门内一庙面作黑色系死像。井还有表达民族爱憎的。娄城东北处旧时有“时思六胜”的景致,有一胜是陆公市永乐古井亭,亭上有匾额,上刻陆元萃撰文,告诉人们此井是明朝抗倭军队在驻守的时候凿的,井圈用一色青砖砌成,井栏和台基是连成一体的整块青石,颇具古风,井栏石四面凿有四行端正清秀的小楷“皇明正统,永乐二年,仲冬吉立,朱氏禄井”十六字,这种有铭文纪年井栏的古井实属少见。陆公市在明代初年曾是一个繁华的江边市镇,在宋末三杰陆秀夫祠堂基础上发展而成,陆秀夫祠堂是其后代所建,当年宋末崖山之战抗元名将陆秀夫背负少帝赵昺沉入崖山海中,后人躲避元朝追踪迁居长江之滨而建祠堂,元朝称陆公祠,明代改新安乡,市肆繁荣,清代改称陆公市,集镇以市河分界,有河南街和河北街,南街住户居多,北街商业兴盛,洪武七年在这儿设甘草巡检司,永乐古井就在陆公市中市。无独有偶,在永乐古井亭南边不远的浏家港有通江泉古井,这是北宋名臣范仲淹开挖茜泾河时所留下,因为当年遭遇百年一遇的旱灾,城内所有井底朝天,唯有这口古井仍然哗哗涌水,所以当地传说井与长江江底暗沟相连,而水质清澈甘纯故名通江泉,奇怪的是,20 世纪30年代日军侵占浏家港时,原本甘洌、清纯的井水却一下子变得浑浊、苦涩,使得倭寇无法饮用,所以当地老百姓又称它通江灵泉。

井是让人以为家的,1983年9 月泰国王氏族亲会回国观光,在太仓寻根访祖,纷纷在祖先故宅前拍照留念,争相汲古井水品尝,谓之饮水思源,那种亲情浓于水的感情让人舒怀。正将结束此文时,知道太仓市在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野外调查时又新发现新毛的宋代古井,我希望继续这种新发现,毕竟发现的比湮没的要少许多。

(石竹茗 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