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东街头作坊

娄东街头作坊

娄城古街道旧时有酿酒作坊、染坊、生糟作坊、酱园作坊等许多作坊,作坊大都为前店后坊格局,店堂在前,作坊在后,在作坊中做出来的东西直接拿到前店来卖。

太仓的酿酒作坊采用传统工艺,经手工酿制而成,香气浓郁,醇厚清纯,入口柔绵,香甜可口,男女老少皆宜饮用,饮后回味爽净,余香不绝。酒以糯米为主要原料,酿制时先将糯米蒸煮成饭,盛在淘箩里以冷温水淋凉,再将酒曲饼捣碎均匀拌入饭中,而后将饭料倒入酒缸压平,在中间挖一个小潭,然后将酒缸加盖密封,用稻草或棉絮捂实保温。数日后,缸中小潭积满酒浆,即可将凉开水倒入缸中,淹没饭料再封好缸盖捂实,一周后开盖,放入蒸桶进行蒸馏,如此二蒸二酿后酒便酿成了,那酒香自然是传十里,店堂门口早已是挤满了来打酒的人。

老酒坊老窖房

在染坊场上可以经常看到高高晒在竹竿上的蓝印花布

染坊做的是蓝印花布,这是传统手工艺品,价廉物美流行民间。原料是乡间自己织的土布,工艺也是出自民间,所有的图案不外乎花卉草木,都是充满着浓郁的乡土气息。这些都是农舍旁、田埂头常见的东西,印在布上感觉自然亲切,加上秀气典雅的蓝白二色,具有鲜明的民间和民族特色。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使用蓝印花布,头巾围裙、窗帘帐子、包袄台布,都是用它来做。那时候蓝印花布是太仓布业毫不张扬的一枝独秀,尽管已经有了洋布,但是那时没有人能买得起,还是蓝印花布绵绵不尽地散发着永恒的清香。我小时候在老街上还可以看到蓝印花布制作工序的全过程演示,我还真去看过。先是纹样设计,然后刻花稿,涂花版,接着拷花染色,最后晒干,所以在染坊场上可以经常看到高高晒在竹竿上的蓝印花布。

那时候有专门做布鞋的作坊。当时没有皮鞋,不管是谁穿的都是布鞋,它透气舒适,有种脚踏在实地的感觉。小时候看母亲自己做布鞋,先是用破布叠起来做鞋底,叫千层底,空下来母亲用棉花线扎鞋底,手指上套一只针窝,每次用它把针顶过厚厚的鞋底,一针一线,所以做一双鞋十分费事。做好了鞋底,就要找人要鞋样,用整块黑布把糨糊刷在门板上,让它风干,然后拿下来按鞋样剪好鞋面,按在扎好的鞋底上缝边,就做成了一双布鞋。因为当时布鞋需要量大,有的人家人多做不过来,就可以到布鞋作坊去买布鞋。

藤作坊、竹器店、箍桶作坊是连在一起的,这三个作坊做的都是当时人们最常用的物品,不管是家具还是农具,都要到这三个作坊来制作或者修理。藤作坊放满着藤椅子,竹器店放满着竹篮竹匾,箍桶作坊放满着木水桶、木脚桶,看见有人用绳子扎了一堆乱木头到店里,来的人声响很大:“老板,马桶坏脱哉,修一修,夜里要用咯。”老板也是拉个声响:“晓得哉,啊是奈一屁股坐脱咯。”我倒是奇怪了,这一堆破木头怎么会是一只马桶,下午放了学我特地再去看,一只马桶果然放在店门边,想想箍桶匠真是好本事。

棉作坊是街头作坊最出声响的地方,每天有一种特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那是匠人用一种特别的工具在弹棉花,顾客送来的棉花必须弹松,然后再做成睡觉用的棉花胎。有的是新棉花就好弹,有的是老的棉花胎来翻新,就要反反复复弹上一天,这样街头就会有一天的弹棉花声音。

老磨坊到了冬至是最忙的时候,从磨坊中磨的米粉,它的清香在十几米外就能闻到。每年我都是跟着母亲去磨坊磨米粉,磨坊并不进深,屋檐也略显低矮,人字形的屋架上布满尘土,空斗墙上石灰斑驳,我知道这是风雨的印痕。母亲去磨的是阿伯今年新收获的糯米,当时糯米种得少,阿伯知道我特别喜欢吃糯米做的食物,每年一有新糯米出来就先给我们送过来。因为糯米少的缘故,母亲就将大米掺入糯米一起打粉,做出来的食物吃口还和糯米的一样。因为喜欢吃糯米,所以每次去磨坊总是争着驮米袋。磨坊的主人已经是忙得不亦乐乎,因为人们都来磨粉,有的人因为家里要办事,天没大亮就把米送来堆在门前。我是闲着的,可以在那儿等,一二次熟了,母亲就让我一个人去磨坊磨粉,那儿磨的粉特别细,做出的团子捏得拢,吃口当然就好。

铜银坊

铜银坊是一般人不去的地方,因为那儿是做首饰的地方,这就是高贵,金银显示着身份的高贵,张扬着权势的显赫,还有就为了一份虚荣。金银铜铁锡叫五金,加工五金的有银匠、铜匠、铁匠、锡匠,但是唯独没有金匠,因为加工金子的也叫银匠,金银加工银匠包了。而在娄城小镇,金银铜锡就被铜银坊包了,我去过铜银坊,去铜银坊是因为妹妹钥匙丢了,母亲让我去给妹妹配个钥匙。那个时候家里生活都不是很富裕,根本就买不起这些金银首饰,父母手头宽裕一点就张罗着给我和妹妹添几件新衣服,根本没有闲钱在这方面开销,而钥匙是必需的,所以丢了就要去重新配。铜银坊的门面上悬挂着不少铜钥匙之类的小件,风吹过便发出悦耳的金属撞击声,这倒是成了招徕顾客的招牌声音。手艺人在灰暗朴拙的铜银坊里叮叮咚咚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看着他敲着打着,一件精美别致的首饰就出来了,项圈项链,耳环耳坠,戒指手镯,还有拳头簪、麻花簪、扭丝簪、点翠簪、发蓝簪。看着稀奇,后来我把家里冬天用的铜汤婆子摔成了两半,我自告奋勇要求父母亲让我自己去铜银坊修好,在铜银坊看了整整一个半天,匠人用锡焊一焊,铜汤婆子还是一个原样,还可以用的。看着稀奇就留心着手艺人手上的功夫,铜匠银匠手里的工具都是非常精致,那些熔化金银的灯盏还有各式的模具,摆了一大堆的砧子、锤子、锉子、钳子全都是精巧可爱,像小玩具似的。尽管那时候喜欢这些小玩意,但是绝对不许乱动的,这可是手艺人的命根子,你只管在一边看就是了。我发现,只要你不动他的一大堆工具,他是很乐意让你在一边观看的,因为这绝对是一种艺术表演。他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一个弯头的吹管,吸一口气,轻柔地均匀地吹,吹管就对着不大不小的一块黄金,这时候的火焰被吹成一道细线,金块就在细如烟丝的火里慢慢软了化了,倒进玉兰花的模具里淬了水,“哧”的一声,有花形模样的东西脱颖而出,再轻轻地锤一锤砸一砸,锉去毛边毛刺就是一件漂亮的玉兰花戒指。这时候你再看匠人,他正斜着眼看你的表情,他等待着旁边观赏者的啧啧称奇,一边慢慢将玉兰花戒指套上手指,眯细了眼左瞧右看,旁人皆是一副贪羡的表情,银匠倒是气定神闲,自顾自修整着玉兰花戒指,看看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再改了,扶一扶鼻梁上的老花镜,这才无比依恋地看上两眼,递到望穿秋水的大姑娘小媳妇手里。

(石竹茗 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