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直塘老街
直塘老街东西走向,沿七浦塘而筑,长约一华里,南临七浦塘,北有古老的玉带河护卫,形成老街四周环水的城防体系。老街东端街口玉带河上建有一桥,名为市浜桥。市浜桥向西数十米处,老街伸了个懒腰,略显弯曲后继续笔直西去。此处俗称摇手弯。老街西段谓安里街。安里街西端也有小桥,称安里桥。清初太仓进士顾玉霖过直塘有诗云:“石桥锁二头,聚落在中腹,人烟数百家,沿塘结茅屋。”说的就是直塘老街。
直塘老街分上、下岸。上岸房子坐北朝南,下岸人家枕河建筑。临街楼房檐下斗拱,岀檐挑梁,形式各异。下岸人家都是前门沿街,后门临水。家家都有水桥。
早年,老街水桥趣事多。我曾不止一次地把从水桥边摸的田螺养在水缸里,可是,田螺姑娘每次都能从缸盖的缺口处逃之夭夭。光脚伸进水桥底下,穿鲦鱼总要把我的脚趾头当臭豆腐啄啃,欲罢不能。夜间,我拧亮手电筒侦察河虾的动向,只见虾们蛰伏在水面下,我不动,它纹丝不动;我若动,它动如脱兔……邻家妇人捶衣裳最是有声有色,只见她一把将浸湿的衣物拖出水面,堆放在水桥石条上,抡起捶衣棒便狠命地击打,直震得河水皱眉,一边还不忘与隔壁水桥上邻居老妇聊天。常常是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得入神,没提防便有机帆船疾速驶来,顿时,河面上波起浪涌,直冲水桥,两人慌忙退步抽身,裤管早已湿透。妇人便忍不住怒骂:“杀千刀,船开得断命快,啊是急得报丧去?”更多的舵手瞥见水桥上有人,会减速慢行。
临河老屋家家建有地下室,这是直塘老街的特色。说来可笑,我曾在自家地下室里搞副业:养猪。“二师兄”虽无正式编制,我却视之为家人。偏偏这猪勤劳肯干,整天不辞劳苦地拱圈,此举激怒了西邻老妇。老嫂子三天两头上门理论,说猪粪水渗透到了她家的地下室,逼着我家杀猪息事。老妇理长,我家气短。我与她家合用一堵墙,我家养猪必然殃及池鱼,也罢。猪不懂事,咱懂。邻里相处和为贵,只好送猪上路。
老街多古弄。其间要数贫弄有事可说:明洪武十四年(1381),朝廷将元朝贵族一部分流放于直塘北堰头泾,对他们严加管束,令他们开垦军田自给。朝廷设卡于贫弄北端入口处(俗称“野猫洞”),规定他们出入直塘东西街时,必须走此弄。贫弄由此而来。一直到20 世纪末,错把贫弄的“贫”字改成“平”,制成路牌钉在弄口,贫弄遂成平弄。
老街出入口原有巷门。我少年时巷门已不复存在,但两端插门闩的墙洞还在。伸手探索,方形门闩墙洞深不见底。听父辈说,民国时期,西乡强人常来袭扰直塘老街,但镇民们紧闭巷门,坚守不屈,盗贼竟然无计可施。
时下,老街上老年人居多,老邻居之间串门聊天习以为常,相处关系融洽。有一天夜间,我家沿街大门被敲得山响。原来是远在杭州的老妻与我一时失联,担心空巢老头出事,电话嘱托邻家大嫂上门查看究竟。直到听我喊出:“我活得鲜龙活跳嘞嘿!”邻妇才大笑而返……
直塘老街西端有凌氏宗祠,为太仓市控制保护建筑。凌氏先祖凌汝成,号洋山,明嘉靖朝进士,官授南京兵部左侍郎,提督两广军务。因累及宰相(江陵)一案,家产被抄,凌洋山抑郁成疾,故于直塘老家。万历十七年,凌洋山获得平反。万历皇帝亲书匾牌“清白传家”,赐与其子凌元超(荫锦衣卫付千户),之后高悬于直塘镇西市梢凌氏宗祠大堂里。直至四九年前后,此匾才撤下不知去向。凌氏宗祠临街老房子现尚存,祠堂东面的弄堂还称祠堂弄。
直塘老街中部有凌氏老宅院,称之为旗杆里。凌氏先祖凌曰明好侠仗义,为乡人敬重。清康熙五十年(1711),凌曰明考中武科举人,赴京就任途中,仗义救人,单枪匹马与众盗贼搏斗,不幸伤重而亡。朝廷念其德行可嘉,特赏红顶花翎,其宅前赐竖旗杆四根,以表忠义。凌家宅院遂得此称——旗杆里。“旗杆里”名称沿袭至今。
直塘老街东段有中国工程院院士杨胜利的祖居,与我住处仅几步之遥。老街上还有一些被太仓市政府标牌注明的名人故居、老店旧址。如杨家花厅:清光绪年间杨子宇任职江西南安府,在老家直塘买房建造了杨家厅,厅后有通周走马楼,民国十七年遭火焚后,走马楼被毁。大厅在20世纪80年代翻建时拆去,现仅留下花厅。杨氏宅位于镇中街154 号。此外尚有祥丰米行、王恒昌米行、广仁堂国药号、同德信药房等旧址。
(冯鼎元 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