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古街的牌楼

太仓古街的牌楼

牌坊是古代官方称呼,百姓俗称牌楼。其实牌坊与牌楼还是有明显区别的,牌坊没有斗拱和屋顶,没有楼的构造,但是牌楼有屋顶,所以更能烘托气氛。因为牌坊与牌楼的用途都是古代用于表彰、纪念、装饰、标志和导向的一种建筑物,而且又多建于宫苑、寺观、陵墓、祠堂、衙署和街道路口等地方,再加上长期以来老百姓对坊、楼的概念不清,所以两者一直成为一个互通的称谓,在太仓则一直习惯叫牌楼。

太仓原来有许多牌楼,多建于明清两代,彼正值娄东文化兴盛时。尽管这些牌楼历数百年沧桑,经累天灾人祸已经灰飞烟灭,连太仓人熟悉的南牌楼也早无踪寻,但其独特的形式、深刻的政治内容、丰富的文化内涵、鲜活的哲学理念、独特的审判择断,无声地记叙着明清两代娄东历史文化演化的整个进程。明清是太仓历史的重要时期,商贾云集、文人辈出,太仓州衙门四周当时就有许多牌楼,昼锦牌楼、安福牌楼、柱史牌楼、世科牌楼、都宪牌楼等依次排开,走不了几步就有一座牌楼,就是偏处僻壤地也有牌楼,牌楼遍及城内城外,有的牌楼还悬挂有铜铃,不论寒冬酷暑,迎风晃动的铜铃发出悦耳铃声,数里行人闻之心安神定。

其实牌楼就是门,结构就是柱子和横梁

牌楼终究是可以揭开太仓明清的一段辉煌历史的。一座座高大的牌楼为历经沧桑的太仓古街道营造出浓郁奇特的文化氛围,恍若隔世,一座牌楼就是一段历史,一座牌楼就是一个故事,一座牌楼就是一串往事。在东门街的老街上的东牌楼很有名,因为在东门街,所以老百姓称之为东牌楼。实际上是四代一品坊,朝东匾额刻“祖孙宰相”,朝西匾额刻“两世鼎甲”,是清代康熙年间为当时的大学士王掞所立。“两世鼎甲”指王掞与曾祖父王锡爵,王锡爵很是了得,是明朝万历朝的内阁首辅;曾孙王掞也是了得,为清康熙年间内阁大学士。祖孙先后在明清两代官至首辅,所以人称“祖孙宰相”,故有“两世鼎甲”说。清朝官例像王掞一品大员大学士可荫授两代以示皇恩,所以王掞父王时敏官至太常、祖父王衡榜眼及第授翰林院编修就荫封光禄大夫一品高官,加上王锡爵原为一品,就是四代一品。其实王衡、王时敏也是了得,王衡是王锡爵独子,从小聪明过人,好学博记,谁知道在北京乡试时中头名举人,却因为是宰相王锡爵之子而被人诬告有作弊嫌疑。王衡哪里肯受如此污辱,等到王锡爵离京回太仓休养时,王衡第二次上京会试,以第二名考中进士,朝廷授翰林院编修,同年奉使江南。但王衡哪里是为了做官,上京应试只是想告诉世人他的本事,之后就以奉养老父之名回太仓读书著述,成了著名的杂剧家和书法家。王锡爵的孙子王时敏是“娄东画派”创始人,后也辞官回太仓专心绘画,一生作画时间长达七十二年。民间还传说王锡爵曾祖父王铣、祖父王湧、父王梦祥也赠封过光禄大夫,所以又有七代一品说。王家子孙繁衍不绝汇为大族,以至于有“太仓城内半街王”民谚。

牌楼大致分为四类:一是功德牌坊,记功记德;二是贞节牌坊,表彰节妇烈女;三是科举牌坊,标志科举成就,光宗耀祖多为家族牌坊;四是标志牌坊,立于村镇入口与街头作为空间段落的分隔。这四种牌楼太仓都有,在武陵街上原来就有贞节牌坊,某年春节到璜泾阿伯家喝喜酒,在镇上听街上老伯说起陈氏宅,第三进六开间面宽硬山顶楼厅还在,在楼厅向南的三四米处,原有一个砌有石驳岸的荷花池,便是陈氏宅院的后花园。在荷花池向南二三米处,原来就有一座贞节牌坊,地方志记载是清乾隆年间陈振为妻朱氏而立,老伯说你读小学的时候放假来璜泾可能还看到过,但是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模糊印象中好像有石柱子在。牌楼在形式上只有两类:一类冲天式也称柱出头,间柱高出顶;一类平头式,最高是正脊。这两种太仓也都有,但一般都是一间二柱或三间四柱,顶上的楼数也好像只有一楼或三楼,规模不是最大,就是在江南很有名的太仓孔庙前面的三座牌楼也是比较简单,结构还大致差不多,20 世纪70年代还在,旧照片上还有它们身影。老街坊说孔庙里面原来还有金声牌楼、玉振牌楼,外面还有孔门牌楼、义路牌楼,四九年后都渐渐拆除。当时在武陵街上是建有许多座牌楼的,在陈门桥的北边我还看见过留有牌楼的石柱,后来看旧志知道,这儿应该是有两座牌楼:一座是为明正统十三年戊辰科进士、官拜兵部郎中的陈琦和明景泰五年甲戌科进士顾瑾而立,称进士牌楼;另一座叫云鹏牌楼,是为明正统十二年丁卯科举人、曾任卢陵知县的温源而立,这两座牌楼在清末就被废毁。我看见的在陈公祠前的两块巨石是那座牌楼的遗物,三十多年前在武陵街冷气机厂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曾经去问过当地的街坊住户,但已经是无从查考。

20 世纪70年代时,旧照片上还有牌楼的身影(资料图片)

牌坊可不是你想立就可以立的。当时规定凡进入国子监读书和获得举人以上功名,方可经地方官府审核批准、由官方出资建功名牌楼,立贞节牌楼、仁义慈善牌楼、功德牌楼要求更严格,须经当地官府查核逐级呈报,最后由皇帝审查恩准,或由皇帝直接封赠方能建造,即使允许建造。但建造什么规格也有严格的等级限制,臣民最多只能建四柱三间七楼,若是能获得皇帝降旨建造牌楼已经是一种至高无上、无与伦比的殊荣,是崇高荣誉的象征,已经不在于规模,所以原来太仓虽有许多牌楼但规模不大也是情理之中。太仓原来的牌楼镇就是因为建了牌楼而得名,明代成化年间南京兵部右侍郎王倬是明代文坛后七子领袖王世贞的祖父,朝廷表彰他的功绩钦赐都宪、方伯两石坊,后来聚集人气成集市,当地人为了方便遂叫牌楼市。2005年郑和七下西洋六百周年纪念活动举行前,我正日夜赶写《郑和下西洋》以纪念这位伟人,也是为了参加在南京召开的郑和七下西洋六百周年纪念活动的国际论坛上递交论文,想从“郑和从太仓出发”这一历史事件出一点新成果,专门调查建文帝从双凤远渡海外的陈迹,不料却发现原来在双凤黄桥村杨林2 号桥北堍西侧有一座王泾桥还有石牌楼,桥南堍延伸段也曾有一段小街道是旧时小市集。可以想见太仓牌楼在当时的地位。

立牌楼是一种官方行为,当然是一件极为隆重、极不容易的事。《太仓州志》记载:“按牌坊坊盖表厥里居遗意,国制凡贡生、举人、进士,官授牌坊银。则是岁贡以上,皆得建坊,不必功德巍巍也。”经当地官府查核事实后逐级呈报,最后经皇帝审查恩准后或由皇帝直接封赠方能建造。获得功名建造牌楼由当地官府按朝廷规定办。前些年在文联工作的时候去贵阳市南明区建立友好文联关系,南明文联的同事第一天就陪我去参观甲秀楼,这是贵阳市的代表性建筑。介绍的时候说位于门口的黔南胜迹牌楼是仿贵州青岩的赵理伦百寿坊,后来知道这坊右间门联有:“九代中身花开益寿;三朝逸老木赐声风。”题款:“江南苏松太兵备道翰林院编修年愚侄王玥顿首拜撰”。此人在太仓州充任官职引起我极大好奇,回来后专门查了有关资料。王玥字孟湘,号梦湘,道光十九年(1839)出苏松太仓道。兵备道是清朝沿袭明制在重要地区设立的当地最高军政机构,顺治年设分巡苏松太兵备道驻太仓州,管辖苏松各地。王玥曾任太仓州父母官,这就与太仓有了关系。

太仓的牌楼不仅建筑结构别具风采,而且集雕刻、绘画、匾联文辞和书法等多种艺术于一身,熔古人社会生活理念、封建礼教、封建传统道德观念、古代民风民俗于一炉,具有瑰丽的艺术魅力、很高的审美价值和丰富而深刻的历史文化内涵,传统的圆雕、透雕、高浮雕、浅浮雕、平浮雕、阴线刻技法在石牌坊的雕刻中广为应用,所以每一座石牌楼都是一件石雕工艺品。每一座牌楼都蕴含着丰富的内涵和象征意义,这些内涵和象征通过牌楼上雕刻的各种图案花纹用隐喻手法表现出来。2008年太仓市民在南郊永丰村发现的“毛氏墓道碑”就是墓道牌楼上的石碑,花岗石质地呈横长条状,隶书碑文十六排共七十五个字,是清代石碑原物,内容记载了毛氏墓地共有毛家三位男主人及其女眷合葬,碑文显示男主人中有两位荣禄大夫,一位奉政大夫,分别为清代朝廷封赠的从一品和正五品封阶,从碑刻形制和墓主封号上,可以看出墓主的身份属于朝廷的中高级官员。千年古镇双凤在历史上的几座牌楼都记载在《双凤里志》,玉皇阁、双凤寺前有牌楼,在双凤北街有多座牌楼,迎仙桥北有双凤里坊(文徵明书额)及迎春牌楼,迎仙桥南有明永乐乙未年为兵部尚书陈洽而建的尚书牌楼,有为明景泰四年举人顾崙而建的登俊牌楼,有为明正德九年进士周在和嘉靖二十年进士周土而建的进士牌楼,有为顾豳妻胡氏等五贞节女而建的贞节牌楼,有为唐武扬妻徐氏而建的贞烈牌楼,有为顾慎妻龚氏而建的节孝牌楼。只是社会沧桑变迁,这些牌楼都渐渐废毁,到了清道光年间只剩一座节孝牌楼及尚书牌楼的两根石柱。

竖立在街道路口的牌坊

牌楼都被安置在显要位置,或街区或大道,高大醒目,原来太仓只有很少的二三层的矮楼,一般都是好几进的平屋建筑群,所以最先进入人们视线的就是牌楼。牌楼是太仓人最熟悉不过的建筑,这种离普通百姓遥不可及的圣旨牌楼很有视觉冲击力,反正从远处看去我就有一种强烈震撼的感觉。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能理解这种牌楼现象,但是对于上了七十岁年纪的老太仓人来说,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大凡经过的人都要在牌楼下的大石磴子上乘凉、喝水。原来一条用青石板铺就的老街静静地没有一丝嘈杂,两旁的老房子一家挨着一家排到街尾,街口小店铺、小茶馆里一些老年人泡上一壶茶可以坐上一整天,日子过得不紧不慢、悠闲自得。老人说有很多石牌楼被推倒做了路基,或者牌楼石料成了架设在河沟上的小桥,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辨。提起牌楼的事,街头老伯无可奈何地说,在他穿开裆裤的时候,他的爷爷就告诉他在这条石板路上立着的牌楼的故事,现在全埋在了路下。

(石竹茗 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