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城老街木器铺

娄城老街木器铺

解放初期的娄城街巷有许多的商铺,一直到60、70年代还有多间制造和经营市民日用和农用器具的商铺,街上一遛的酒坊、油坊、染坊,还有饭铺、米铺、木器铺、打铁铺、白铁铺、弹花铺、箍桶铺、竹器铺、药铺、裁缝铺、理发铺,以及布庄、茶庄、轧花庄,两面排列,铁匠铺铮铮有声,木器铺木屑纷飞,酿酒坊香气扑鼻,还有纺锤纺玄青布匹,磨盘磨豆汁豆花,红红火火,异常繁忙。

其实它们既是商铺又是作坊,主人既是老板又是师傅,工匠在昏暗的作坊里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活儿,用最原始的工具,以小生产的形式制造着许多优秀的手工艺品。这些匠铺大部分都是前店后厂,边做边卖。木器铺是最热闹的铺子,主要制作盆、桶等家具,也可以订做新的木器,因为要和匠人讨论做家具的样式,所以热闹。后来市民的需求越来越多,许多家具的生产也都在这里面完成,只是当时生产的家具厚实笨重,制作比较粗糙,而且很呆板,但是这些简易老式家具还是受到百姓喜欢。

制作盆、桶等家具的木器铺

街上有郑记木器铺,那剖开的木纹陈列在屋子的一角,师傅正用雕刀在板上雕着客人所需要的物件。我发现周围已经有雕好的木板,呈现着鸟、花朵、月亮等图案,准备着油漆来包裹。当时的木器铺是没有电锯、电钻、电刨子、车床的,木匠师傅全是靠手工使木头散发板香,专用的斧子、刨子、钉子、锤子使需要的木物件离析而出。我在少年时看到的那位木匠师傅已经很老,头发花白,就是胡须也是花白,背有些佝偻,他一只手拿着一把凿子,另一只手在一堆木料中翻找着,不一会儿,他丢掉凿子从那堆木料中捡起一小块硬杂木,比划打量着,然后我听他自顾自咕哝着骂了一句什么,好像是“你这死木头”,我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骂,但是他的一缕微笑和在他那木刻似的嘴角咧开的时候,我知道他是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骂只是一种习惯,实际意思是表示满意。还有家张记木器铺的牌匾高悬着,平时也算是个顾客挤来挤去进进出出很热闹的铺子。一个师傅背对着我,弓着油亮的脊背正在用刨子刨一块木板,随着他的每一次用力,背上肋下胳膊上的肌肉群像小动物一样滚动,刨花浮动,锯末飘飞,我有点畏惧又有点着迷地蹲在一旁观看,在他的呵斥声中不时挪动着位置。其实那时候我对那些木板最后做成了什么并不在意,只是对它们制作的过程感兴趣。那木料新解开的浓烈香气,还有那木匠强健的身体深深震撼着我,憧憬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他那样,身强体壮,可以将木料做成家具,但那时候却只能伺机从废弃的木料中捡拾一两根,当作可以玩耍的木条。这一年我十二岁。

后来知道相声表演大师刘宝瑞有个单口相声叫“学徒”,说的就是木器铺。说在他家住的胡同口卖桌椅板凳的,这个外号叫“老白干”的掌柜非常苛刻。我一边听着刘宝瑞的相声一边与太仓的木器铺做比较,一点不像太仓木器铺的师傅和蔼可亲。太仓木器铺制作的家具有各式床桌凳,还有箱柜椅盆,我在木器铺看着一段段木头变成了别的东西,条几、立柜、座椅、书橱,剖开的木纹在桌面上展开,一根根离析而出的木条正重新组合出生活的肋骨。在新东街东头原来有个工艺美术厂,当时四周空旷,在致和塘河边的空地上,我记得许多被剖开的木板晾晒在河滩上,白花花一片,自由地散发着各自的香气,到里面一看,几领苇席围圈的工棚里,木匠师傅们正做着新家具。这些家具可能是当时太仓城里最时尚的样式,但是工艺美术厂最终没能生存下来,可是这里面的人才却都成了工艺美术大家,国画家邢少兰、油画家朱寒汀都在这个厂子里工作过,这些艺术家我都很熟悉。

(石竹茗 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