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落布局:圈层结构

(二)聚落布局:圈层结构

德国农业经济学家约翰·冯·杜能(Johan Heinrich von Thunnen,1783—1850)于1826年出版了《孤立国同农业和国民经济之关系》一书,首次系统地阐述了农业区位理论的思想。作为农业区位理论的开山之作,杜能的农业区位理论同时也是影响最大、最主要的农业区位理论。在该理论中,农业生产方式的空间配置,一般是在城市近处种植相对笨重、体积大的作物,或者是生产易腐烂或必须在新鲜时消费的产品。随着与城市距离的增加,种植相对于农产品的价格而言运费低的作物。在城市的周围,将形成在某一圈层以某一种农作物为主的同心圆结构。因种植作物的不同,农业的全部形态也随之变化,人们将能在各圈层中观察到各种各样的农业组织形式。以城市为中心,由里向外依次为自由式农业、林业、轮作式农业、谷草式农业、三圃式农业、畜牧业这样的同心圆结构(图4-9)[24]

图4-9 农业区位论中的同心圆结构

图片来源:百度百科“杜能农业区位论”

无独有偶,我们在调查坪坦河流域侗寨聚落布局时,认为这种类似农业区位论中的同心圆结构在侗寨聚落形态上同样存在。尽管这些世代居住在大山里的侗族居民和德国农业经济学家杜能没有任何交集,但这种同心圆结构仍客观存在。坪坦河流域侗寨聚落空间从鼓楼、家房到坟地形成不同层次的空间划分,同时也象征着不同的文化功能:

第一层次的聚落空间是以鼓楼为中心的父系血缘共同体的聚居范围。鼓楼在侗语中也叫“堂卡”或“堂瓦”,常分为多柱和独柱两种类型。但不论何种类型,其顶层均置放齐心鼓,故人们称之为鼓楼。鼓楼是侗族人政治、文化以及社会活动的中心,几乎每个侗寨都有鼓楼。鼓楼是侗寨的中心,寨子以鼓楼为中心向外辐射,宗族团团而居。鼓楼通常也是寨中家族的标志,如果一个村寨建造了一座鼓楼,可以初步推断这个寨子里生活的人都是同一姓氏的或者同一姓氏的人占了绝大多数;而如果有多个高低不等的鼓楼,则可以推测这是一个较大的侗寨,有多个不同血亲的宗族聚居于此。鼓楼还象征着一种权威,侗寨中的所有公共建筑如萨坛、戏台、民居、凉亭等都如众星拱月般烘托着鼓楼,寨中大小建筑,无论所属都不得高于鼓楼的高度。正如侗族古歌所述:“未曾立寨先建楼,砌石为坛敬圣母,鼓楼心脏做枢纽,富贵光明有根由。”在坪坦河流域,同一父系家族的成员都围绕着鼓楼修建家屋。由于地形地势复杂,各家屋在朝向上不能处同一方位,但就整座房子的相对位置看,都必须以鼓楼为中心。

第二层次的聚落空间是家屋,也是侗寨最基本的聚落空间单元。家屋不仅是生产与消费的空间,而且是繁衍父系家庭的空间,因此,家屋的空间是私人的,也是非开放的。在坪坦河流域,各寨内部家屋与家屋一般不相连,而是由道路、鱼塘和水沟隔离,各家屋所有权的边界非常清晰,错落其间的道路、鱼塘和水沟可以防止一家失火而殃及邻居。

第三层次的聚落空间是村寨公共建筑。侗族村寨公共建筑主要有寨门、风雨桥、戏台、古井、萨坛等,此外还存有其他一些与宗教祭祀、先祖祭祀相关的公共建筑,如飞山宫、南岳宫、城隍庙、祠堂等。寨门是侗寨边界构成要素中的重要节点,它是一个村寨的出入口,是村寨内外空间沟通与过渡的“阀门”,通常设置在村寨的主要道路上,最初是以围筑土垒或栅栏的简单方式成为村寨防卫的重点,而后逐步发展为干栏式木构建筑形式。随着其结构外形的发展变化,寨门的基本功能由最初的简单防御、信息传递节点进一步转化为意念上加强聚落群体的地域识别性和民族凝聚力。侗族村寨地处丘陵地区,地形崎岖,在远古时期,只能用大块的石头或树木放在河流溪水之上,便于行人通行或运送货物。由于各民族文化的融合,建桥技术传入侗寨之后,侗族人很好地利用了当地丰富的林木资源,对风雨桥进行托架简梁式改建。这种类型的桥梁比较适应南方多雨水的天气,整个风雨桥上都建有长廊亭阁用来遮挡风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地独特的气候特点促进了风雨桥的发展和延续。由于侗民对侗戏的喜爱和重视,戏台成为村寨中较重要的公共建筑。有的戏台与村寨中心广场同时出现,位于鼓楼附近,成为村寨主要的社交活动场所。考察侗寨中保存有多个戏台,各戏台多位于村寨的中心位置,足见当地居民对戏台的重视。萨坛作为侗族民间信仰中最重要的萨崇拜活动核心场所,是一个充满神性的空间。侗族每个村寨都设有萨坛来祭祀萨。萨是侗族人崇拜的祖母神,自古以来,凡新建村寨,都需由地理先生占卜来选择萨坛设置的吉地。

第四层次的聚落空间是耕地和林地空间。村寨之外是一片水稻耕地、旱地或林地,错综复杂的田间小道和连接山脊的引水渠及灌溉渠斑驳夹杂其间。林地在当地更多地被称为“风水林”。侗民特别注重对村寨边界山林的营建与维护,在土地、空间有限的情况下,实施高效利用资源,施行复合林业的生产方式。山林主要由杉木、马尾松等高大乔木组成,林下普遍种植水果、茶叶、果树等经济作物,山林、耕地面积要远大于村寨。稻田、村寨、房屋、靠山和水流,形成一幅和谐的“自然风光图”。

第五层次的聚落空间是坟地。坟地是祖先死后的“居所”,代表了村寨父系家族人口繁衍的历史,与聚落的发展息息相关。坟地一般位于耕地之外,常常是祖先们生前请地理先生经过精心挑选确定的一块风水宝地。坟地的结构犹如村寨,同一个鼓楼(或补拉)的族人往往相对集中地葬在一起。

需要强调的是,对侗族聚落空间层次加以划分仅仅是出于研究的需要。实质上,若要模式化地定义侗族聚落的结构形态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侗族聚落毕竟不是城堡,没有城墙式的边界,聚落与聚落之间道路相通,田地相连。聚落空间的边界常常是环绕的溪流、起伏的山脉、灌溉农田的沟渠或一条田埂小道等物质性的要素。侗族人在他们认为的边界处立一个寨门或修一座风雨桥,用以宣示村寨边界的精神性要素。在这些物质的和精神的边界之内,一切人造的构筑物都对聚落的存在具有某种文化象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