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角苗人使用甑子的客观必然性
在这次从贵州考察回来的返程列车上,现年62岁的贵阳退休中学教师杨家智,向我们道出了一句贵州民间俗语:“汉(汉族)街坊,水众家(彝族),苗子(苗族)住在石窠旯。”此话一语中的,向世人形象地描述了历史上贵州汉族、彝族以及苗族人民的生存环境。当然时过境迁,有很多苗族人已经走出了他们世代居住的石窠旯,享受着同其他民族一样的生活环境。然而由于历史的原因,时至现在,还有相当多的苗族人民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此次笔者考察的贵州省六枝特区梭戛乡的长角苗,就依然生活在贵州省西北部的崇山峻岭之中。
长角苗族生活的山地是石灰岩喀斯特地貌,地表土层薄,地下多石缝、溶洞、漏斗,储水能力差,所以此地区尽管每年的降水量丰沛,但仍然面临着缺水的境况。况且此地区是海拔1 500米到2 200米的高原,且高原上丘陵起伏,几无平地,所以可耕地面积很少。以上条件使得长角苗族的粮食作物趋向单一。每户(每户约4到6人)3到5亩(约2 000至3 333平方米)这样的山地,如果想保证全年的粮食够吃,必须栽种耐旱、产量大的作物。长角苗族在长期的耕作实践中形成了玉米(当地称“苞谷”)套种马铃薯(当地称“洋芋”)的耕种习惯(也有少量冬小麦)。玉米是苗族人的主食;马铃薯是主要的蔬菜,也是牲畜的主要粮食。苗族人参照种植水稻的民族(其附近低洼多水处有少量种植水稻的布依族,历史上有彝族)做米饭的方法,发明了如同大米干饭一样的玉米饭。
玉米饭的制作是需要技巧的,当然光有技巧没有特定的工具,巧妇也难为无“具”之炊。
玉米饭是先将玉米磨成玉米面,再在玉米面的基础上做成,此时的玉米面就如同大米。但是,大米每颗与每颗之间具有较强的独立性,而玉米面颗粒是将整颗玉米粒粉碎后形成的,加水后其黏性大增,如果像蒸米饭那样将玉米面直接放在锅中蒸,则整锅玉米面必成一个大玉米馒头,味道也就大打折扣了。在这种情况下,当地人引用了专门用于蒸米饭的工具——甑子(甑是古代的炊具,新石器时代已经出现,多为陶质,底部多孔,多放在鬲上蒸食物,之后演变成木壁竹底儿的甑子)。甑子是一种外形酷似小木桶的器具,但其底儿非木板拼成,而以竹编成。虽然甑子不是专为做玉米饭而制,但如果没有甑子,那想要做出像米饭那样松、散、软、香的玉米饭就不太可能了。米饭、馒头、红薯离开了甑子也可以蒸出来,其形、色、香、味也不会打多少折扣,但是玉米饭就大不相同了,因此可以说甑子和玉米饭是最佳拍档。
甑子的出现与当地多木、竹资源也是分不开的。经济落后地区的农村人,其生产生活资源多直接取自自然。
长角苗族生活的地区多杉树林、多竹(有非常适合编制竹器用的金竹)。杉树是一种生长速度较快,木质较疏松,木丝较顺,遇水不易变形的非常好的制作甑子和木桶的木材。生长速度快则有循环可用的木材;木质较为疏松、木丝较顺,则用斧子(当地的木匠多用斧头来塑造器物)易于将木头塑造成型;遇水不易变形则能使榫卯处始终结合紧密,且不会因变形而造成外观受损。杉树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当地人常讲的“重也杉树,轻也杉树”,其意思是,杉树刚砍下来的时候非常重,但当它完全干燥后又非常轻。乍看起来,这似乎没有多少优点可言,但是如果你熟悉木工的话就能领会到:木头质量重则易于固定,特别是砍制大型器物的时候;当器物完全干燥后,质量很轻,便于拿取。
在长角苗族生活的山地中还分布着小片小片的竹林(20世纪50年代以前,树林、竹林相当多,但由于大炼钢铁运动,以及后来寨民们迫于生计砍树、伐竹换钱,致使绿山荒秃。近几年来,当地政府大力推广退耕还林,植被又得到了很好的改善),其竹有金竹、苦竹等多种,其中金竹质地柔韧,可塑性强,是竹编的上好材料,甑子的竹底儿多用金竹编成。
可见长角苗族用的甑子是在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