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元气论”对先秦气论的发展
王充“元气论”直接或间接地参照了先秦诸子“气”的概念和内涵,并在此基础上有一定的发展,这集中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气”作为说明宇宙本体最高范畴地位的显著提升
从先秦至汉代,“气”的地位从宇宙之物质构成、演化之一环节而逐渐提升到说明宇宙本体的最高范畴。在老子哲学中,作为说明宇宙本体最高范畴的是“道”:在天地万物之先,为最根本者,为有无之根据,为万物之所然也,为万理之所稽也。而“气”仅为化生万物的动力与生化剂,此生化作用充盈于宇宙之终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2]庄子哲学提出了“通天下一气耳”[3]的命题,但并没有超越“道”而成为更高范畴,而仍然主张“道”是宇宙之根本,万物皆不离道而道泛于一切:“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4],便为有力的证明。同样《吕氏春秋》亦是将“道”从宇宙本体的高度作释读,云“道也者,至精也,不可为形,不可为名,强为之名,谓之太一”[5]。
除上述所举以外,以“道”为根本、以“气”为演化过程之论述散见于先秦诸子经典之中。而至两汉,“气”的概念尽管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先秦的某些特征,然从更深层面而言,它已渐作为说明宇宙本体的最高范畴。自《淮南子》《易纬乾凿度》《黄帝内经》《论衡》以至司马谈、桓谭、扬雄、王符、何休的言论中,以“气”作为说明宇宙本体最高范畴的地位可梳理出一条清晰渐进之脉络,这最终在王充“元气论”思想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并达到顶点。可以说,将“气”确立为说明宇宙本体的最高范畴,奠定了后世将“气”视为最高艺术价值判断标准的逻辑基础。
(二)“元气”与生命的构成
王充的“元气论”,在先秦气论关乎人的生命这一层面加以深化。
先秦气论中,诸子言论中不乏将气与人之生命状态相连而论之,例如:
“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6]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7]
“凡人之生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和乃生,不和不生。”[8]
由上述所举诸例可窥探,先秦诸子更多的是从“气”与人生命构成角度发论,而王充的“元气生命观”则有四个层面。
一是将身体生命的构成追溯至本根的“元气”,“万物之生,皆禀元气”[9]。
二是“元气”贯穿于生命始终,“人未生,在元气之中,既死,复归元气”[10]。
三是进一步思考生命特殊性的原因所在:万物何以不同,其原因何在?
“俱禀元气,或独为人,或为禽兽;并为人,或贵或贱,或贫或富;富或累金,贫或乞食;贵至封侯,贱至奴仆。非天禀施有左右也,人物受性在厚薄也。”[11]
即同样是禀元气而生,人与禽兽、人与人之间差异的根本原因在于天施放气的时候有厚薄偏袒。但世间生物之所以有生命,皆因禀得元气之故;且元气贯穿于生命的始终。若元气在,则生物具生生之活力;若无元气流溢,则生命形谢而神灭。
四是生命死亡,即形体腐朽,精气消散,复归为气,不可再现为鬼神。
王充将“元气”与生命构成及生命特殊性相联系而加以论述,这种联结对后世的书画表现具有逻辑上的引发。
(三)在“元气生命观”的基础上,对“精气”进一步深化
气与心、精神的关系亦同样为先秦诸子所关注和讨论,观点不外乎两者:一为“气”为精神产生的物质基础,持此观点者以管子、荀子为代表;二为“气”纯粹为精神性质的,持此观点者以孙子、孟子为代表。然在王充处,则以“元气生命观”为基础,对“精气”做了进一步的深化。他认为:气分诸种,元气为气中精微的一种;而精气又为元气中较为渥厚的一种,精气是产生知识智慧的物质基础。
“夫人所以生者,阴、阳气也。阴气主为骨肉,阳气主为精神。人之生也,阴、阳气具,故骨肉坚,精气盛。精气为知,骨肉为强,故精神言谈,形体固守。骨肉精神,合错相持,故能常见而不灭亡也。”[12]
王充哲学中,具有精神意义内涵的“气”被统归在气中之元气、元气中之精气处。这种从气与人的构成角度出发,将气与人的精神层面相联结,对后世书画美学具有逻辑上的启迪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