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气”论与书画艺术的相通性
“气”的运动方式、表现形态、呈现状态与书画艺术在逻辑层面具有极大的相通性。正是这种相通性,使得“气”与书画艺术相关联,并成为书画美学极为重要的范畴。
1.“气”的运动性、变化不居性。王充认为“非形体则气”[34],“气凝为人”,“形须气而成,气须形而知”[35]。即“气”是一种能运动并发生着变化且占有空间的客观存在。而正是这种运动性、变化不居性,因其与书画艺术生命的本质相通而相同。纵观整个书画艺术发展史,无论是从不断精细化的山水、道释、人物、宫室、番族、龙鱼、畜兽、花鸟、墨竹、蔬菜等的分科而言,不断演变发展的甲骨文、金文、篆书、隶书、草书、行书、楷书的书体形式而言,还是从焦、浓、重、淡、清等墨法表现而言,抑或是从中锋、侧锋、藏锋、露锋、逆锋、顺锋的用笔方法和粗细、曲直、刚柔、轻重对比而言,再或是从一直在丰富变化着的披麻皴、雨点皴、卷云皴、解索皴、牛毛皴、大斧劈皴、小斧劈皴等皴法而言……书画在不断地变换它的形态与面貌,从未停止其律动的脉搏,从而表现出无限之生生活力。
2.“气”具有混沌性。“溟涬濛
,气未分之类也。”[36]王充肯定了“气”混沌性、溟濛性的特点,这与书画审美欣赏是相通且契合的。即便有笔墨、线条、色彩这些具象的语言,对于书画的把握,无论是从审美赏鉴还是审美品评的标准而言,仍然具有非可常道而出的朦胧性。正是“气”的混沌特性,需要我们从整体上把握它的混沌统一状态,张开全部的生命触角去体验、感知与融化,去“蒙养”,去“操笔”,去“墨运”。
3.“气”之所分所判的呈现状态与书画表现对象间的联系。在王充看来,“使物生者,春也;物死者,冬也。春生而冬杀也,天者。如或欲春杀冬生,物终不死生,何也?物生统于阳,物死系于阴也”[37]。春夏秋冬的四时变换,冷暖寒温的温度变化,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形态,皆由“气”变动而来。“气”具有诸多表现形态,可分为阴阳,判为四时,列为五行。“气”的所分所判状态与绘画表现对象间具有紧密的联系,后世画论中有许多材料可以对此加以印证。例如,布颜图说:“大凡天下之物莫不各有隐显:显者阳也,隐者阴也;显者外案也,隐者内象也。一阴一阳之谓道也。”[38]这是画道论层面的阴阳。丁皋说:“凡天下之事事物物,总不外乎阴阳。以光而论,明曰阳,暗曰阴;以舍宇论,外曰阳,内曰阴;以物而论,高曰阳,低曰阴;以培
论,凸曰阳,凹曰阴……唯其有阴有阳,故笔有虚有实。”[39]这是具体物象表现中的阴阳。又如郭熙说:“真山水之云气,四时不同。春融怡,夏蓊郁,秋疏薄,冬黯淡……真山水之烟岚,四时不同: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40]韩拙说:“凡云雾烟霭之气,为岚光山色,遥岑远树之彩也。善绘于此者,则得四时之真气。”[41]阴阳变动、四时变幻、阴晴朝暮、云气烟岚……这些构成了书画艺术丰富的表现对象与“气”象世界。
4.“气”与“心”“志”相连而具有精神属性。王充认为:“夫人所以生者,阴阳气也。阴气主为骨肉,阳气主为精神。”[42]其视气为精神产生的物质基础。在管子的“精气说”、孟子的“养气说”思想的基础上,其将“气”与人精神层面的道德属性、心性心志联结起来。随着书画艺术的发展与独立,这种作用于人精神层面的价值与意义愈发凸显:一方面可“代去杂欲”,可“养性情,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迎静气”,“养心养性”;另一方面亦为心性与志向的呐喊与宣言。若徐熙《石榴图》、郑思肖《墨兰图》、王冕《墨梅图》、八大山人《荷鸭图》、郑板桥《竹石图》等皆为艺术家心灵的映照。这些价值与意义作用于艺术家的主观精神,凝练成笔墨语言并渗透在书画艺术的表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