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是首选的突破口
一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驶出六机部大门,径直驶向国家旅游总局。刚从深圳回来的柴树藩和刘清,准备前去拜访国家旅游总局局长卢绪章。
这是1980年3月初的一个早晨。
要想让中国船舶打进国际市场,必须选准一个突破口。经过反复调研和商讨,六机部的决策者们一致的意见是:首先突破香港!
其理由是:
其一,香港是国际贸易航运中心之一和重要的港口,与旧金山、里约热内卢齐名,它与世界上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460多个港口有航运往来,形成了一个以香港为枢纽、航线通达五大洲三大洋的海上运输网络。基于此,世界各大船舶公司都在这里设立了分支机构,成为国际航运财团在亚太地区的行政和船舶管理中心。每年,抵达香港的远洋船舶达3万至4万艘,内河运输船舶达到20万至30万艘。目前,香港拥有的船队达6000万吨,占世界远洋船队的1/10。
其二,香港有船东100—200家,多数是华人和外籍华人,他们中间,爱国的船东不乏其人。我国先前出口到香港的17500吨“海上建筑师”号船东司徒坤就是其中之一。
其三,香港距离内地近,有问题好联系好解决,有共同文字和语言好沟通,供应零配件、解决维修问题也比较好办。
柴树藩为细致地了解香港航运情况,一封电报找来了香港华润公司副总经理张先诚先生。张先诚回到北京后,向柴树藩、张有萱和刘清等人介绍了香港的情况,仔细交换了意见。张先诚和柴树藩等人的意见完全一致:中国造船业要打进国际市场,首先就应该依靠香港的船东,从香港突破;而香港比较可靠的船东首推包玉刚、包玉星兄弟。
包氏兄弟是英籍华人,祖籍浙江宁波。包氏兄弟原均是环球航运集团的老板,后分家。包玉星离开环球集团后,自己组建了香港联成航运公司。包氏兄弟在香港航运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特别是包玉刚,在全球航运界享有“世界船王”的盛誉。由于包玉星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一直在政治上与我友好,故张先诚建议先接触包玉星,而后通过他再与包玉刚交往。
要接触包氏兄弟,非一个人莫属,那就是卢绪章。
卢绪章,是个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20世纪80年代,有一部风靡全国的电影《与魔鬼打交道的人》,这部影片的题材,与今天我们看到的《潜伏》类似。影片讲述了1947年,在人民解放军大举反攻,全国上下反蒋浪潮风起云涌之时,蒋介石为扑灭我地下党在经济界的核心组织,亲自下达了“A”字密令,在国统区严密地搜查中共地下组织。此时,地下党员于海涛化名张公甫,以荣昌公司总经理身份打入敌人内部,在特务们的眼皮之下活跃于上海经济界,并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把军用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苏北解放区……

与魔鬼打交道的人——卢绪章
影片惊险曲折,惊心动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主人公张公甫那大智大勇、临危不惧的形象,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坚定的革命信念、超凡的智慧和大无畏的精神。
剧中主人公张公甫的原型,正是国家旅游总局局长卢绪章。
卢绪章,1911年6月出生在宁波一个贫困的小商人家庭,14岁闯荡上海。1933年与他人合办广大华行,经营进出口贸易。他积极要求抗日救国,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在周恩来的亲自安排下,卢绪章担负起为党的地下组织筹措经费的任务,担任党的地下经济企业上海广大华行总经理。
卢绪章遵照党的指示,把广大华行作为三线秘密组织,与国民党上层人物打得火热,甚至利用宋美龄的航空委员会用飞机倒卖黄金和美钞。在白色恐怖之下,卢绪章利用自己强烈的保护色彩,多次掩护中共领导和地下党领导往来于国统区,向根据地秘密输送了大批绝密情报和军用物资,同时给党的一线、二线机关和延安送去大量的经费。广大华行成了中共隐蔽战线最大的经济实体,为党的地下组织提供了重要的经济保障——这个长期“与魔鬼打交道的人”,一辈子虽与金钱打交道,但他两袖清风、一尘不染。说来有些巧合的是,香港船王包玉刚不但是他的妹夫,以前包在上海银行任职时,包曾给予过他不少的帮助。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卢绪章出任新中国外贸部副部长时,包玉刚在香港报纸上看到照片,这才如梦初醒,大吃一惊——原来这位广大华行的总经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共产党!
1964年,卢绪章以外贸部副部长身份访问香港时,他与包玉刚曾见过面。那次见面,他们不欢而散。其因是为包玉刚加入英籍一事,卢绪章毫不客气地责备了他。随着包玉刚地位的提高,后与内地逐渐疏远。“文革”时期,与国内完全断绝了联系。直到粉碎“四人帮”后,才逐渐与国内有了一些交往。
物是人非,俱往矣!
“哈哈,树藩同志呀,你这个大忙人,今天能亲自到我这里来,那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卢绪章一见柴树藩,赶紧迎到办公室门口,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他和柴树藩是老朋友老相识了,柴树藩在外贸部时,他们俩都是副部长,在工作中相互支持,配合默契,结下深厚的同志友谊。
“是呀是呀,我到新的岗位后,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呀!”柴树藩说着话锋一转,“我就是有件棘手的事,今天专门来请教老兄呀!”
“什么请教?在我面前你还客气什么!有什么事,请赐教!”
柴树藩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问题!”卢绪章还没等柴树藩说完,就将事情一口应承下来。
交谈中,卢绪章的意见与张先诚一致,最好先接触包玉星。同时,令柴树藩没想到的是,卢绪章告诉他:这个包玉星与廖承志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套用今天一个时髦的词儿,包玉星是廖承志的“粉丝”!
1978年10月,廖承志陪同邓小平访问日本。包玉星当时也正在日本,他踌躇再三,慕名想去拜访这位著名的华侨领袖,没想到廖承志闻讯欣然应允,并热情接待了他。或许有缘,他们二人一见如故,几乎无话不谈,而且谈得最多的是香港回归、国家统一的问题。
从第一次在日本东京见面,短短两年时间里,廖承志与包玉星见面不下10次。他们的谈话大至国家政治经济形势,小至家长里短,当然也常常谈到包玉星所熟悉的造船和航运话题。

中日友好协会会长廖承志
尤其令柴树藩信心大增的是,廖承志非常关心中国船舶工业如何能打进国际市场的问题。他每次见到包玉星,都会非常关切地问到同一个问题:中国能造好船吗?世界上对中国造船的评价如何?香港航运界的船为什么不找中国造,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真是哪个郎中医哪种病,哪把钥匙开哪把锁!
当卢绪章与廖承志去电话同包玉星一联系,远在香港的包玉星便在电话那头爽快地答复道:将原拟在日本建造的两艘2.7万吨散货船改由国内建造!只是他提出两项要求:一是要按国际规范和国际标准建造,由英国劳氏船级社验收;二是请廖公为他的新船命名!
东方露出一缕曙光。一只晨醒的鸟儿“嗖”地掠过窗前,弹向广袤的晨空。柴树藩听完卢绪章打来的电话,他脸上露出一丝欣喜,立即对着话筒答复道:“我们立即发函,邀请包玉星来北京商谈具体事宜——如有可能,我们再向国务院请示,同时也向包玉刚发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