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与船王包玉刚

邓小平与船王包玉刚

1981年7月6日,这是包玉刚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他和父亲包兆龙实现了多年的一个夙愿。

“世界船王”包玉刚毅然从香港登陆,进而甘愿冒着风险向当时造船技术并不先进,且还不具备建造国际规范船舶的中国大批订船,这其中的奥秘是什么呢?他的这一系列反常举动,令整个世界造船界,特别是近在咫尺的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造船业的大亨们始终百思而不得其解。

包玉刚是个爱国的华侨,这当然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包玉刚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所透露的:“是邓小平 ‘中国船舶工业要打进国际市场’的英明决策,吸引我回到自己的祖国。我敬重邓小平先生的政治魄力和政治智慧,也敬重他的人格魅力。”包玉刚说,“我虽然大半生都在从事海上航运,但大海波诡云谲,变幻莫测;我出生在大陆,知道足踏大地是最平稳最实在的——我的事业需要发展,我的船队也需要船,如果将来内地船厂能够造出我所需要的船,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1980年3月,包玉刚第一次正式到中国内地访问,尽管他在北京受到了国宾般的礼遇,连当时中国最高领导人华国锋、叶剑英都接见了他,但唯一令他感到遗憾的是:他最想见的就是在中国政坛上有着传奇色彩的领导人——邓小平。事实上,据说这次邓小平对他毅然回到祖国,来到北京感到很高兴,原本是安排要会见他的,因临时有事而与他失之交臂。

天赐良缘!1981年春,就在包玉刚应美国总统里根邀请,作为贵宾参加他在白宫举行的就职典礼后不久,他来到北京与中国船舶公司商谈造船的事宜时,终于有了与邓小平的第一次会面机会。

这天上午,包玉刚和父亲包兆龙在卢绪章的陪同下,驱车前往人民大会堂。他们刚走进福建厅,邓小平已在那里等着他们。一见到他们进来,邓小平就快步迎向包兆龙、包玉刚父子,笑容满面地握着他们的手说:“我们早就应该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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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会见包玉刚及他的父亲包兆龙

邓小平一句“我们早就应该见面了”,说明此前“该见而未见”;而一个“早”字,道出了相见恨晚的迫切心情。虽是初次见面,但他们一见如故,立刻像老朋友似的叙谈起来。他们互致问候,还叙了年龄。包兆龙86岁居长,邓小平那年77岁,卢绪章正好70岁,包玉刚63岁。宾主落座后,邓小平拍了拍包玉刚的肩膀,说道:“你还非常健壮!”

接下来,包玉刚向邓小平介绍了自己搞航运的经历。他说:他从1955年1艘8700吨烧煤的旧船开始创业,到1981年已拥有210条船,总吨位2100余万吨,包括将要在国内订造的6条船。邓小平静静地听着,有时插插话,提一点问题。对于“如何发展中国造船业的问题”,成了他们交谈最热切的话题。

谈到中国船舶工业打进国际市场,邓小平更是殷殷嘱望,包玉刚则是信心满怀。包玉刚说:中国船舶工业只要引进先进技术和提高管理水平,将具有很大的竞争力,完全可以与世界造船强国一争高低。邓小平闻言非常高兴,他说:“那好啊,你帮我们把这事搞起来嘛!”时间流逝,会见不知不觉进行了将近40分钟。到了该握手告别时,邓小平还意犹未尽地说:“过去我们没有见过,这次见到了。”

“是的,谢谢,感谢邓副主席的接见!”包玉刚由衷地说道。

对包玉刚来说,从他与邓小平这第一次会面,他更深深感受到了邓小平的政治魄力和人格魅力,感受到了邓小平实行改革开放的雄才大略和务实作风,而这一切都凝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向心力,更增强了他登陆的决心。从此,邓小平和包玉刚就常常见面了,有时甚至一年数次,有时是两家人亲如一家的欢聚——他们的关系从工作往来发展成为个人的友谊,进而延续成了通家之好。

在包玉刚一生最后10年中,邓小平会见他不下20次。这在邓小平的外交生涯中是很罕见的。这10年,也是中国船舶工业打进国际市场,从蹒跚学步到飞速发展最关键的10年。

如前所述,邓小平对中国船舶工业情有独钟。

说到邓小平的政治魄力与人格魅力,包玉刚忘不了邓小平和他谈起举世闻名的石油大王哈默的故事。原来,就在他们见面的前三天,邓小平刚刚会见了哈默。1979年邓小平访问美国休斯敦,哈默先生慕名拜会了邓小平。邓小平对这个石油大王说:“中国许多人都知道哈默先生,你是列宁的朋友啊。苏联困难的时候,你帮助过他们。我们欢迎你到中国访问。”哈默说:“我很愿意到中国去,可是我年纪大了,坐民航飞机受不了,中国又不让私人飞机降落。”邓小平当即就说:“这个很简单,你来之前先来个电报,我们会作出安排的。”

3个月后,哈默的私人飞机果然就降落在北京机场的跑道上了。在别人看来是无法解决的问题,而在邓小平那里却如此举重若轻地解决了。这一点,包玉刚更有着切身的感受。

原来,1980年3月,包玉刚第一次来京商谈合作造船时,华国锋和几位副总理都接见了他。包玉刚向他们提出:父亲包兆龙和我本人愿意捐赠1000万美元给国家旅游总局,用以在北京建造一座现代化、高规格的旅游饭店和办公楼,建成后归旅游总局管理与使用。会见时,国务院领导都没有当场答复他。

3月21日,包玉刚又亲笔给华国锋总理写信,再次表达了上述愿望。鉴于中国大陆当时还没有这个先例,所以包玉刚在信上小心翼翼地写道:“我捐建这个旅游饭店和办公大楼,只有一个要求:我父亲已经80多岁了,为纪念我的父亲,饭店就叫兆龙饭店……”而就在这之前的1980年1月,包玉刚在广州和柴树藩商谈合作事宜时,又表示愿意向上海交通大学也捐赠1000万美元,用来建造一座现代化的图书馆,他唯一的要求也是以包兆龙命名。

但是令包玉刚父子始料不及的是,他们的热心肠遇到了冷面孔。当时整个社会的思维惯性是: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国家,难道我们要接受一个资本家的捐赠?而且还要用私人的名字来命名?所以,尽管卢绪章以国家旅游总局的名义于1980年4月和1981年5月两次给国务院打报告,国务院也两次都批准了——可奇怪的是,眼看包玉刚就要来了,但他的那张1000万美元的支票竟然还是没有人敢接!

国家旅游总局的报告终于辗转摆到了邓小平的面前。邓小平看过报告后,不假思索地讲道:“用他一个名字,也没有关系嘛,为什么不可以?人家有贡献也可以纪念啊!别人不同意,我来替他题字。”紧接着,邓小平就作出批示:“兆龙饭店问题是政治问题,包玉刚捐献1000万美元,并非投资、合营,搞得不好,谁还来呀!请国家旅游局在北京最好的地方给包玉刚建一个饭店。”包玉刚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感动和欣慰地说:“好!我马上就把支票送过来。”转眼就是包玉刚父子到京的日子。1981年7月3日,包氏父子一行9人即来到北京。这是包兆龙老先生离开大陆几十年后,第一次来到自己的祖国首都。

就在邓小平接见包玉刚父子这一天,他亲手接过了包玉刚当面捐赠的1000万美元的支票,并且践诺题写了“兆龙饭店”几个大字,而且后来他还破天荒地为一个饭店剪了彩。

仅仅在一年之后,1982年11月11日,包兆龙老先生去世。九泉之下,他一定会感激有个人能圆他“为祖国做一点贡献”的梦并为此感到欣慰。邓小平不仅题写了“兆龙饭店”,此后还题写了“宁波大学”,在包玉刚去世后还题写了“包玉刚画册”——这在邓小平的政治生涯中,也是十分鲜见的。

在邓小平与包玉刚第一次会面10年后,包玉刚在家中溘然长逝。邓小平闻讯后亲自发了唁电,对包玉刚的逝世表达了深切的悼念。

而今,只要你走进香港环球集团总部的会客室,墙上包玉刚与各国政要会见的大幅照片分外瞩目。而在这些照片中,邓小平与包玉刚两人的照片不但排在第一,而且是在最高的位置,由此可以看出邓小平在包玉刚心目中的地位——他们历史性的握手,注定要在中国改革开放这个宏伟的事业中,在中国造船和航运史上留下一个特写的镜头。

当然,此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