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背山》：对小说的补充和丰富

短篇小说《断背山》（Brokeback Mountain）以美国西部乡村为背景，叙述了两个年轻人艾尼斯和杰克之间禁忌式的爱情。在这部小说中，怀俄明州的独特风貌为主人公情感的碰撞提供了诗化的意境，如空旷的山坡，流动的羊群等等。正如作者安妮·普鲁克斯（Annie Proulx）所说：“我是那种可以称之为地理学决定论者，我相信地方的自然环境、气候、地貌地形决定了当地的文化传统，以及起居生活与劳作。”作者以零星的、片段式的灵感创作，完成了这部不可思议的作品，并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反响，很多牧场牛仔和工人写信表达自己也感同身受。

《断背山》从小说到剧本，再到电影，经历了一波三折的起伏。即使这部作品取得了较好的反响，但作者本人也未曾期望它可以改编为剧本，并拍成电影，毕竟这部短篇小说有很多超出主流规范的东西，很难有优秀的导演能够充分理解这部作品，尤其是理解美国西部乡村的精髓，而且演员们也未必愿意出演同性恋的角色。不过，安妮同意了戴安娜·奥萨那（Diana Ossana）和拉里·麦克默特雷（Larry McMurtry）的请求，该作品中诗意的散文式描写和人物之间的情感冲突及悲剧深深震撼了这两位剧作者，他们热切地希望将这部作品改编为电影剧本。

事实上，两位剧作者的努力是十分成功的，他们运用自己的想象力，在原先的小说架构上进行了扩充，“丰满了人物、勾勒了新的场景，并补充扩展了原有的场景”。改编这部作品对他们来说成为“一种令人愉悦的感受和经历”。连作者本人都这样评价道：“剧作者总是喜欢根据小说改编电影，这样势必就会导致原小说的大部分内容或被去除，或被改写，原先的情节会被压缩限制，对白也会被转换成那种电视腔。这次却不同。拉里和戴安娜面对的是一个短篇故事，他们先是梳理出一个稳固的框架结构。接着他们往里面增加了很多生动扎实的内容，补充完善了人物性格，增添了一些幽默感，同时也增设了几个新人物，这些处理使得原本紧凑的故事具有了更大的容量。”

这部剧作完成之后，并未立刻拍成电影，很多导演或剧组试图制作这部电影，但由于未能充分理解其文化背景或其他种种原因，都存在一些困难和问题。直到将近七年以后，焦点电影公司（Focus Features）的制片人及导演李安开始接触这部剧作，并成功将其拍成电影。传统观念总是认为改编后的影视作品必然不如原著，然而这部电影却以视觉艺术的独特表现形式，成功地再现了小说中的西部印象和感情纠葛。当作者安妮看了这部电影之后，也是激动不已：“小说中的人物重新涌现到我的脑海中，电影中的形象甚至比当初小说中的还要丰满，还要有力度。这里我想指出很多小说的作者都不愿意承认的一点——我们这个时代，电影影像要比文字语言有力得多。我自己经历了难得的电影感受：我的原作故事不但没有丝毫损坏，本来纠缠困扰在我的脑海里无以言表的东西，反而扩张拓展成更为鲜活饱满，更为吸引人的影像，从而变得生动而逼真。”

当然，原作者与导演也在某些地方存在分歧，比如在高潮点的设置和叙事时间的安排上，作者认为：“四年来两位男主人公毫无音信往来，最后在汽车旅馆重逢，这个场景是我所关注的中心。就在他们在旅馆仅有的几个小时内，杰克和恩尼斯的人生道路已经无从避免地划定。影片中，李安已经在自己的头脑里有所设定，他认为这个场景原来包含的情感高潮最好是转移到后面的情节点，也就是两个男人最后痛苦的会面。我一直没能理解，直到2005年9月我看过这部电影之后，才意识到这种时间叙事安排上的力量所在。”电影和小说在叙事安排和情感高潮点的设置上是有所区别的，可以说，李安的改编是较为成功的，能够更好地打动观众。

拉里曾分析过改编名作的难题，譬如“对于知名作品的已有观念可能阻碍导演的发挥”“文学中的风格与内容的交织使得导演很难在电影中再现”等，但在他看来，《断背山》这部作品的剧作和电影改编是成功的，打破了“小说强而电影弱（strong book/weak film）”的规律，这也许是由于小说较新，对于导演的局限性较弱，再加上剧作者与导演对原作架构的清晰把握、丰富阐释，对于内容和人物的进一步补充，使得电影《断背山》同样精彩，不亚于原著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