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夏洛克》与《复仇》:对小说的变异与重写
改编的要旨并不在于它如何能复制文学作品的内容,而在于它如何能保留原素材,一般我们将改编分为忠实改编(faithful)、无修饰改编(literal)和松散改编(loose)三种。松散的改编只保留了原著的意念、状况或某个角色,然后再独立发展成新的作品。比如希腊剧作家就常从古神话中寻找素材,而莎士比亚又从普鲁塔克(Plutarch)或班戴洛(Bandello)的故事以及希腊戏剧中寻找素材。又如黑泽明自莎士比亚《李尔王》中撷取剧情,衍生至中古日本社会,拍出了成名作《乱》。本节探讨的《神探夏洛克》和《复仇》两部影视作品,正是此类“松散改编”,以文学原著中的某种主题或角色为蓝本,构建全新的语境,独立发展为新的作品。
英剧《神探夏洛克》(Sherlock)改编自《福尔摩斯探案全集》(Sherlock Holmes:The Original Illustrated Strand),人物名字及关系与原著一致,但将场景放入现代社会后,情节更加贴近当代人的生活,更加紧凑迷离。不过,凡是读过《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的读者,都会发现改编后的《神探夏洛克》基本没有采用原著中的案件及具体情节,而是创作了完全新颖的案件推理与背景。
本剧两名原创者史蒂芬·莫法特和马克·加蒂斯都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忠实支持者,而且在拍摄维多利亚时代的剧集方面有丰富经验。莫法特在2007年曾改编《化身博士》为剧集《变身怪医》,加蒂斯也曾为《神秘博士》编写一集有关查尔斯·狄更斯的《借尸还魂》。同为《神秘博士》编剧的两人,在若干趟前往卡迪夫《神秘博士》制作大本营的火车旅途中谈到改编《福尔摩斯》的计划。在出席蒙特卡洛一个颁奖礼期间,担任监制的苏惟周(莫法特的妻子)鼓励他们要赶在其他同行想到同一概念前着手开展计划。2008年9月,莫法特和加蒂斯邀请史蒂芬·汤普森加入编剧组一起构思剧本。
加蒂斯批评了近年改编《福尔摩斯》的电视剧,认为其“太恪守原著而且太慢”,还不如1930年至1940年与原著甚异的由Basil Rethbone主演的电影系列。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版本的福尔摩斯用上了各种现代科技,包括短信、互联网和GPS来查案。执导了首季两集的保罗·麦桂根表示,这点保留了阿瑟·柯南·道尔笔下角色的特点,“在书中他会尽可能运用各种仪器,长驻实验室。这纯粹是原著的现代版本。他会用现时可接触的工具来解难。”
新版本保留了原著小说中的经典元素,例如主角的地址仍旧是贝克街221号B,同样以莫里亚蒂为宿敌。即使书中的事件都转移到现代,原著的一些细节也能顺利过渡。例子包括剧中的约翰·华生曾在阿富汗战争中服役,而原著的华生也曾在第二次英阿战争(1878—1880)中因伤退役,加蒂斯对此表示:“我想现时都是一样的战争了,一样不能取胜的战争。”
编剧组表示他们不想把故事强行现代化。创作期间所遇的困难,包括要决定是否保留福尔摩斯住所前门的“221B”门牌。加蒂斯和莫法特称现代人只会把门牌数字标示于门外,由门铃联系各个单位。但他们认为整个门牌过于深入民心而将其保留。编剧组也决定让两名主角不带姓氏地直呼对方名字,而不再是传统的“福尔摩斯”和“华生”。剧名Sherlock(夏洛克,即福尔摩斯的名字)正好表现了这项改动。
本剧中,DI格雷格·雷斯垂德这个人物由鲁伯特·格雷夫斯饰演,本角色的原型是小说的雷斯垂德探长。加蒂斯考虑到现行英格兰的警衔,把原著的“探长”(Inspector)改为“侦查督察”(Detective Inspective,简称DI)。莫法特和加蒂斯认为雷斯垂德在原著甚少登场,性格飘忽,每则故事各异,决定按《六座拿破仑半身像》塑造一个对福尔摩斯既不解又敬爱的雷斯垂德,而且是福尔摩斯眼中苏格兰场中最出色的人。
具体到电视剧分集的改编情况,大部分都遵循原著的元素,同时做了大幅度改编。譬如,第一集《连环粉红命案》部分改编自首部福尔摩斯作品《血字的研究》,第二集《神秘符号》由史蒂芬·汤普森编剧,优罗斯·里安执导,讲述福尔摩斯受聘于故友,调查伦敦市内的一宗银行劫杀案。该集部分改编自《五个橘核》。第二季三个获选故事《波希米亚丑闻》《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和《最后一案》是其中三个最为人熟知的故事,加蒂斯解释选材:“我们得知首播成功后自然会想做最著名的故事。”《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由马克·加蒂斯改编自1902年出版的《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这是柯南·道尔最有名的作品之一。加蒂斯在保留该故事原著相关元素方面,比起其他较不起眼的故事更感责任沉重。剧集《最后一案》改编自原作《最后一案》,标题取自瑞士的莱辛巴赫瀑布(原著中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同归于尽之处)。莫法特认为自己和加蒂斯已在自己的版本里超越了柯南·道尔的故事。
至于美剧《复仇》,其重写的痕迹则更加明显。该剧仅仅借用了大仲马名作《基督山伯爵》的情节和主题,将男主人公换成女性,并将场景变成现代社会。虽保留了原著中诸多关键因素,譬如港口的酒吧、上层名流社会与家族企业纷争等,但已完全不是原著的人物及情节。不过,打着“女版基督山伯爵”的名号,这部电视剧更有吸引人的噱头。因为本剧与原著差别更大,在此不做详细讨论,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