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殖民时期的移民
自19世纪上半叶开始,来自后殖民地的移民开始在拉丁美洲移民中占据多数。在此期间,大约有7万欧洲人进入了当时仍是殖民地的古巴。其中一部分来自后殖民地:来自西班牙和法国的难民是因为其本土和法属圣多明戈殖民地政权的崩溃。[35]但大多数人直接来自本土西班牙:加那利群岛的烟农、加利西亚的劳工和加泰罗尼亚的商人等。19世纪下半叶开始,来自宗主国的移民占了流入古巴移民的绝大多数:约43万西班牙士兵被派往古巴以镇压当地的反殖民叛乱。正如古巴历史学家所表明的那样,西班牙军队成为一种移民机制。大约三分之一的士兵要么设法留在古巴,要么在几年后带着家人和同乡返回。[36]
自19世纪中叶至1930年世界大萧条期间来自欧洲的移民是拉丁美洲历史上最大的人口流入(如表1所示)。这一时期的欧洲移民数量占所有到拉丁美洲人口的十分之七,占在此期间离开其本土的所有欧洲人的四分之一。然而,不同区域的人口流动与欧洲其他地区的人口流动不同。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和南非的移民绝大多数来自欧洲西北部,尤其是不列颠群岛。在美国,1880年之前其移民也几乎完全来自欧洲西北部,在整个移民时期有一半以上的移民来自欧洲。在拉丁美洲,人口流入的主要来源地是南欧(如表2所示)。仅意大利就占拉丁美洲所有新移民的近十分之四,西班牙约占十分之三,葡萄牙约占十分之一。因此,欧洲西南部的两个半岛为其提供了80%左右的移民。然而,来自南欧国家的人口流动严重偏北。
表1 流向拉丁美洲的移民(1492—2015年)
数据来源:Moya,José C.,América Latina y los flujos transatlánticos:una categoría histórica desde una perspectiva global,AZCUE,Concepción Navarro(Ed.),Vaivenes del destino:inmigrantes europeos y latinoamericanos en los espacios atlánticos,Madrid:Ediciones Polifemo,2014,pp.21-38.
表2 拉丁美洲的欧洲移民(1820—1960年)
数据来源:Moya,José C.,Immigration in Latin America,an online bibliography.OxfordBibliographies,2011,http://www.oxfordbibliographies.com/view/document/obo-9780199766581/obo-9780199766581-0075.xml.
以意大利为例,其北部优势反映了移民抵达的时间。与欧洲在美国比在拉丁美洲更早移民不同,意大利向南美洲大规模移民比向美国移民早很多。在19世纪,意大利流向该地区的移民数量是流向北美的两倍。到1900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意大利社区已经超过了北美十大社区的总和;圣保罗、蒙得维的亚和罗萨里奥(Rosario)的意大利人数量超过了除纽约以外的任何一个美国城市。在19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意大利上层建筑主导了跨大西洋移民,这为拉丁美洲早期的意大利飞地留下了强烈的北方印记。利古里亚(Liguria,热那亚周围的沿海地区)提供了阿根廷城市中唯一最大的特遣队;皮埃蒙特(Piemonte)在巴西的潘帕斯和威尼托扮演了重要角色。在20世纪,意大利南部地区开始增加它在移民中的参与度。意大利北方人在整个拉丁美洲移民期间保持了总体多数,与美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的意大利南方人占所有意大利移民的五分之四。[37]
来自西班牙北部的移民到达美洲的时间甚至更早。到18世纪,坎塔布连海岸已经取代安达卢西亚和西班牙南部地区成为西属东印度群岛移民的主要来源地。尽管在流向古巴和委内瑞拉的移民中相当一部分来自加那利群岛,但这种趋势在19世纪仍在继续。巴斯克人同拉普拉塔河地区的皮埃蒙特人一样成为伊比利亚人——南美大草原的拓荒者。他们的较早到来和对畜牧活动的关注为他们赢得了足够多的财富和声望,从而使阿根廷的土地寡头主要是巴斯克人这一观点广为传播。在墨西哥和古巴,阿斯图里亚斯人特别多。加泰罗尼亚人遍布整个西班牙美洲。这些所谓的“西班牙犹太人”似乎与节俭的企业家或激进的无政府主义者有着相同的刻板印象。至少陈词滥调的后半部分可能不是一项武断的发明。在欧洲和美洲的无政府主义运动中,加泰罗尼亚人和犹太人是其中人数最多的族裔群体。[38]加利西亚人是所有接受国中人数最大的群体,他们的数量和知名度使加利西亚成为拉丁美洲西班牙人的通称,并带有种族风俗幽默的可笑、老套的特征,相当于西班牙裔美国人在巴西讲的葡萄牙语笑话和在美国讲的波兰笑话。[39]
在殖民后期,葡萄牙移民形成了向北迁移这一趋势。到19世纪初,来自葡萄牙西北角的米尼奥地区(Minho)的移民占了巴西全部移民的一半。大约在1850年,里约热内卢的葡萄牙居民中有三分之一以上出生在米尼奥南部杜罗河地区的波尔图市(Porto)。在葡萄牙,移民主要来源地从米尼奥地区扩展到北部其他地区,到20世纪初,东北部的后山省和南部的贝拉省(Beja)成为主要移民来源地。巴西吸引了葡萄牙约五分之四的移民。但这一北方大陆的优势只代表了向巴西的移民运动。与意大利的情况相似,我们发现通往南美的过境点和通往北美的过境点之间存在鲜明的对比,那里70%的葡萄牙移民来自亚速尔群岛,其余大部分来自马德拉群岛和佛得角群岛。[40]
在拉丁美洲的欧洲移民中,其余五分之一并非来自意大利和伊比利亚半岛,这一人数接近300万。日耳曼人是其中最大的单一群体。1930年,一位德国地理学家估计他在拉丁美洲的日耳曼同族有200万人。法国很早就加入移民队伍,并在19世纪占到了欧洲移民数量的十分之一,但其参与程度在1900年后大幅下降。来自东欧的移民数量较多,但因该区域政治的多民族性、边界的不断变化,以及由此而来的国籍的不断变化,因而具有较高的识别难度。例如,一战后阿根廷记录有18万波兰人和4.8万南斯拉夫人入境,而在此之前则没有任何记录。在阿根廷的入境记录中,波兰人和南斯拉夫人则被简单地包括在17.7万名“俄罗斯人”和11.1万名奥匈帝国人之中。在19世纪90年代早期,“巴西热”将数千名波兰农民带到巴西,一位美国地理学家估计,1930年有24万“斯拉夫人”居住在巴西南部的三个州。犹太人在东欧移民中占了很大比例,以至于俄语和极少见的波兰语成为南美洲犹太人的通用语言。
其他欧洲移民则来自全球各地。英布战争后,南非白人难民离开南非,定居在巴塔哥尼亚和墨西哥(人数较少)。在20世纪的前20年里,大约有5万人(其中许多是欧洲裔)离开美国和加拿大前往古巴,其中包括建立了80个农业殖民地的农村移民。南部联盟在美国内战中战败后,有8000~10000名美国南方人移居到了墨西哥和巴西。
来到拉丁美洲的34万中东人(其中175000人到阿根廷,95000人到巴西,70000人到拉美其他地区)因其持有土耳其护照,故而是以土耳其人的身份进入拉美。但实际上很少有人是土耳其人甚至是穆斯林,其中绝大多数是奥斯曼帝国及其继承国的宗教少数派成员。这些来自君士坦丁堡、塞萨洛尼基(Thessaloníki)和北非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犹太人的后裔与来自阿勒颇(Halab)和利凡特(Levante)及其他城镇的阿拉伯犹太人移民到了拉普拉塔河地区、巴西、古巴和墨西哥。拉美的亚美尼亚人来自不同的国家,他们在跨越大西洋之前已经分散在中东各地。当前,阿根廷的亚美尼亚人口(13万)排名世界第九,这些人主要来自土耳其东南海岸的奇里乞亚地区,他们在1909年的阿达纳大屠杀之后来到阿根廷。巴西和乌拉圭拥有拉美地区两个最大的亚美尼亚社区,分别有40000名和19000名亚美尼亚人。伯利恒(Bethlehem)和其他几个基督教城镇的巴勒斯坦人主要去了智利,那里是除中东以外巴勒斯坦人最集中的地区。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的巴勒斯坦人占全国人口的2%。叙利亚—黎巴嫩人,主要是来自黎巴嫩的基督教马龙派教徒,大量迁移到南美典型的移民国家,特别是巴西,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黎巴嫩社区。[41]但是他们找到了通往西半球每一个国家的途径。即使是在传统的东道国,他们也搬到很少有欧洲新移民定居的地区,如阿根廷西北部的安第斯山脉和巴西东北部。
除中东之外,大约58万亚洲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来到了拉丁美洲,其中十分之六是中国人,主要移居到了古巴、秘鲁和墨西哥北部。由于中国移民中男性合同工占绝大多数,定居的中国社区仍然相对较小。日本移民时间较晚,但多以家庭群体形式移民,因此,尽管他们的人数较少,但其日本社区扩展较快。巴西的日本人口约为200万,这使该国成为除日本本土以外的日本裔人口最多的地区。
与非洲奴隶贩运一样,欧洲移民前往所有拉丁美洲国家且移民高度集中(如表3所示)。大约85%移民集中在从圣保罗到拉普拉塔河和潘帕斯大草原的南美洲温带地区。这反映了一个全球生态过程。欧洲人口外流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人口迁移:从地球上人口最稠密的温带地区转移到人口最稀少的温带地区。超过十分之九的人迁徙到这些“新欧洲”——北美洲北部、南美洲南部、澳大利亚和中亚北部——气候和生态与欧洲相似的地方,但人口稀少,1800年这些地区的土著人口总数比瑞士或伦敦的人口要少。[42]事实上,热带地区唯一接纳大量欧洲人的地方是拉丁美洲的古巴和巴西中部。
表3 欧洲移民到拉丁美洲的目的地(1850—1930年)
续表
数据来源:Moya,José C.América Latina y los flujos transatlánticos:una categoría histórica desde una perspectiva global.In:AZCUE,Concepción Navarro(Ed.).Vaivenes del destino:inmigrantes europeos y latinoamericanos en los espacios atlánticos.Madrid:Ediciones Polifemo,2014,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