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用经验术语来定义形而上学术语
我觉得有必要简单论述一种普遍有效的方法,通过此方法我们可以用经验术语来定义形而上学谓词,即那些本质是不可检验的谓词(虽然可能是可证实的)。
令x是一个人(或一只动物、一株植物等等)。下面我们将定义x的一个形而上学意向——也即x的某种能力,这种意向或能力不仅在贝克莱的意义上是“玄秘的”,而且在原则上是不可检验的。
设想任何一个经验事物y,它可能是极为普通的东西,例如一杯水。
现在x能对一杯水做什么呢?最简单的就是饮用它。由此我们得到下述图式:“x具有意向D,当且仅当存在某个y使得y是一杯水而且如果x饮用了y,那么x……”现在我们可以在省略号中填充一些激动人心的东西,例如“返老还童”或“变成一只狮子”。于是我们得到一个完整的描述“x能够使自己返老还童(或使自己变成一只狮子),当且仅当存在某个y,使得y是一杯(非常特别的)水(或不是普通的杯子而是一个金樽)而且如果x饮用了y,那么x将看起来或感觉自己回到了年轻时的状态(或者看起来或感觉到像一只狮子),而且x知道了y的秘密。”
如果x不是人也不是动物,而是某个东西,我们也仍然可以用这杯水来继续我们的故事:如果x被水淋湿或浸入水中,那么x将转变为黄金或珍珠。此外,这种意向既可以是所有人(或动物、植物等等)都能拥有的,也可以仅仅是某些特别的事物(在星期天出生的人,出生时旁边有双子座标志的人;或在新月时分栽种下的某种草药)才能拥有的。
例如令x是某种疾病,而y是某种只要一天服用三次就能治愈它的草药。那么我们就得到了一种形而上学特性“借助存在于某处的某种草药是能够被治愈的”。
有人会说,我所描述的不是形而上学谓词,而是魔力性质的谓词。但原始的形而上学都与魔法有密切关系。它们是一些有魔力的公式,而且肯定不会被它们的存在性质所反驳。
其构造为我们描述的这些形而上学谓词都是有意义的,因为它们都能用有意义的术语加以定义;而如果定义术语是有意义的,那么一般说来定义就能将意义赋予被定义的术语。由于我们可以选择最常见的经验术语作为定义术语,因此上述论述显然不存在任何问题。
借助一个以上存在操作符我们就可以设计出更复杂的定义:两种草药具有转变成万灵药的意向特性,当且仅当存在某个星座,以及存在一个神秘的拉丁文公式,使得如果在此星座下煮熬这两种草药并伴之以宣读公式,那么它们的产物就是万灵药。
实证论者们的主要抨击目标自然是宗教形而上学,特别是某种“理性神学”的可能性。他们断言其术语必定无意义。为了反驳这个断言,前段时间我曾试图依据卡尔纳普的“可检验性和意义”中的符号体系来形成我的“极端形而上学断言”。[17]至于这个“极端形而上学断言”我指的是断言个体[personal]上帝的存在,也即某个全能、全在、全知的个体精神的存在。我们可以通过推广“x能将事物y放置到位置z”这个观念来定义“x是全能的”:这个观念属于日常生活,因此是充分经验的。虽然其推广“x能将任何事物放置在任何地方”不再是经验的,但我们可以通过将非常普通的逻辑操作应用到某个经验术语的方式来定义它,因此它显然是有意义的。“全在”[omnipresence]更容易定义,只需推广这个经验谓词“x位于位置y”,结果就是“x位于所有位置”。术语“全知”和“个体”可以放在一起定义,所依据的是谓词“x知道y”。我们可以说,当且仅当存在某个y而且x知道y,x是某一个体;而我们也能说,当且仅当x位于某处而且x知道所有y,x是全知的。至于精神,我们可以说一个全知的个体就具有精神。以此方式我们可以赋予理性神学“经验意义”。但它仍然是形而上学的:这不是因为它无意义,而是因为它的断言无法加以检验——因为它们不可反驳。
一些实证论者承认,我所谓“极端形而上学断言”这个陈述的构造具有有意义,但他们同时答复道,因为我的陈述有意义,所以它显然不是形而上学,而仅仅是一个假的经验陈述;随后他们还补充了一句:这是一个早就解决了的老问题。这个补充是他们答复的必然组成部分,但它是错的。因为从维也纳小组的著述文献中很容易就能知道,实证论者的主要抨击目标是“传统形而上学”,而所谓的“理性神学”——例如斯宾诺莎[Spinoza]——又是其最突出的榜样。实证论的命题是,所有这些都是无可救药的,是无意义的。而实证论者们现在又说,既然有可能将某些形而上学理论解释为有意义,那么我所做的就仅仅是表明它们都是非形而上学;看来他们显然已经抛弃了上述命题。
实际上我也想好好问一问实证论者:“你们曾经猛烈抨击的那种传统哲学又是什么?你们的勇猛劲头又是从哪里来的?无论如何,难道你们没有将可检验性和意义联系起来吗?我的例子和其他人的例子都表明,存在着不可检验而又有意义的陈述,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无意义的词语组合是无意义的词语组合’这个重言式难道不是天底下最令人乏味的东西?而如果你反驳我的例子,说什么既然它们是有意义的它们就不是形而上学的,那么你的这个断言‘形而上学就是无意义’岂不最终就等于上面这个重言式?”
还是让我撇开这些争论,总结一下我的上述观点。大多数科学概念都无法依据所谓“现象”甚或所谓日常语言的经验术语来加以定义,但一些形而上学概念则可以如此来定义。因此,如果有人企图用术语的经验可定义性之类标准来刻划科学(对立于形而上学)的话,那么所得到的这种分界必然是过于狭窄同时又过于宽泛:它将排除几乎所有它本想包括的东西,同时却包括大多数它本想排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