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诸侯无信
成公九年,“楚公子婴齐帅师伐莒。庚申,莒溃。楚人入运”。运,莒邑,《左传》《公羊传》亦作“郓”。莒不设防,对外敌侵扰毫无戒备之心,离国将不国其实已经不是很远了。《左传》记:“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陈伐莒,围渠丘。渠丘城恶,众溃,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杀!吾归而俘。’莒人杀之。楚师围莒。莒城亦恶,庚申,莒溃。楚遂入郓,莒无备故也。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辰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诗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言备之不可以已也。”[26]既然不设防,肯定不能阻止强楚的长驱直入;答应不杀俘虏,却又食言,则必然导致悲剧性的结果。
襄公元年,夏,“仲孙蔑会齐崔杼、曹人、邾娄子、杞人,次于合”。合,为郑邑,《左传》记作“鄫”,位于今山东省枣庄市东。鲁大夫纠集四国军队,等待晋师以救宋国。何休《解诂》曰:“刺欲救宋,而后不能也。知不救郑者,时郑背中国,不能救不得刺。”[27]而此时的晋国却“自郑以鄫之师侵楚焦夷及陈。晋侯、卫侯次于戚,以为之援。”[28]显然,郑、晋都不能有信于诸夏中国。
襄公五年,冬,“戍陈”。陈国原本依附于楚国,襄公三年,六月己未,鸡泽之盟,陈大夫袁侨赴会,却倒向晋国,楚欲伐之。所以晋悼公在戚之会上要求诸夏各国一起戍陈,以防御楚国。《春秋》一书记录诸侯国共同参与会盟、征战、攻伐之事,人物的出场讲究一定的先后顺序[29],但这里并没有出现作为主语的人物、国别,显然是一种贬抑的书法。《公羊传》曰:“孰戍之?诸侯戍之。曷为不言诸侯戍之?离至不可得而序,故言我也。”既然是大家的聚会,大家就应当按照要求派相应的代表,如期抵达指定地点。然而,实际的情况是,代表们快要离别的时候,有的国家的代表才姗姗来迟。所以《春秋》只能“以鲁至时书”。人头到得参差不齐只是一个表面现象,真实的内情应该是大家在诸夏相互救援、共同御敌问题上的意见分歧、态度冷漠和无所谓。“陈坐欲与中国,被强楚之害,中国宜杂然同心救之,乃解怠,前后至,故不序,以刺中国之无信。”[30]今日懈怠于援救别国,明日则等来自己的无助。诸夏都只自顾自,其关系已经发展到无法相互依赖、彼此取信的糟糕地步了。
襄公二十三年,“八月,叔孙豹率师救晋,次于雍榆”。鲁大夫叔孙豹率领鲁国军队前来救援被齐庄公侵伐的晋国,竟然在晋邑雍榆驻扎了下来。《公羊传》曰:“曷为先言救而后言次?先通君命也。”尽管《左传》以为,先言“救”、后言“次”是符合“礼”的,但《谷梁传》则揭示了其本质意图:“言救后次,非救也。”[31]强敌当前,军情十万火急,既然前来救援,就应该马不停蹄,杀向沙场,而安营扎寨,先通报一番君命,无异于磨洋工或消极退让,肯定是要贻误战机的。《春秋》讽刺叔孙豹之救晋缺乏足够的诚意,不可能达到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