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英雄的造型风格流变
中国早期的动画英雄形象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创作者对传统文化中的术元素进行借鉴并提炼,而非按照现代自然科学的理性方式去创造。
“天人合一”思想是中华文化传统的重要思想,讲求以自然之法造物,进而使得“写意”成为中国学派得以屹立于国际动画的重要根基。
迄今为止,动画片的造型形式的发展已然出现了两个极端:趋于仿真的造型和趋于完全漫画化的造型。中国绘画追求意境美和以形写神,而西方绘画则是以理性的线条或色彩在平面上塑造出空间感,强调真实还原以及对细节的刻画。[34]因此,国产动画中的英雄人物的造型常常体现出以虚带实的特征,比如在表现角色喜、怒、哀、乐等情绪时,较少使用角色的面部表情的特写,而是通过符号语言来体现情感的变化。这种对角色形象进行整体的概括并提炼,虽不影响英雄角色的动作表现,却使观众因为造型的简单而忽视英雄的艺术性[35]。
1.国产动画电影英雄形象中漫画的意指
动画的本体是由绘画所构成,动画绘画存在两大极端,一端趋于写实,也就是倾向于影像;一端倾向于变形夸张,也就是漫画。诚如贡布里希所言,漫画是“相似和等效二者的差异”,也就是说漫画与对象相似,却又不等同于对象,两者之间所存在的间距就是意指的生产空间。形象本应该指向对象,用符号学的话来说是“所指”,或“直接的意指”,然而漫画形象却在某些部位存在故意偏离,从而夸大了对象的某些外形特征。这样一种偏离和夸大传达了造型者对于对象的主观理解和感受以及一种外化表达的态度。
漫画在非叙事或微弱叙事的情形之下,一般能充分发挥自身意指的作用,观众一看到人物造型,便可知晓此人物的好坏,依据人物的好坏进一步推测、判断人物之间矛盾冲突的结构。因此,早期的动画片大多皆是一些搞笑风趣的杂耍。动画中虚构的人物造型所蕴含的漫画意指无现实的客体对象,形象在意指的功效之下基本可在三方面进行延展:一是“喜剧式”的怪诞夸张,形象趋于丑化;二是“怪诞式”的扭曲变形,形象趋于恐怖;三是“装饰化”的修饰点缀,形象遵循节奏的变化。
不思凡执导的《大护法》(2017),描写了奕卫国的大护法为寻找太子而误闯花生镇,被迫卷入一场由欲望所支配的阴谋中的故事。《大护法》不仅融入了反专制、反乌托邦式的深刻寓言,极富批判性和讽刺意味,而且通过偏向漫画风格的夸张人物造型设计来塑造角色,增添了影片的趣味性与观赏性。
《大护法》(2017)
2.国产动画电影英雄形象中仿真的意指
自1937年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上映起,动画造型逐步脱离漫画,即抛弃某种程度的形象意指性,朝着仿真的道路发展。这是由于严肃的叙事往往急需仿真的人物造型来作为其影响观众的手段[36]。仿真造型要求动画的造型和表演靠向一般故事片,仿真的绘画更加靠近那些能迷惑观众的影像。当动画中的漫画造型越来越多地抛弃其自身意指时,即越来越多地抛弃其自身对观念的清楚表述时,它便需要介入越来越多的情感,也就是迪士尼所说的“泪水”;德吕克所说的“迷恋”“上镜头性”[37];穆尔维所说的“有快感的观看的原始愿望”[38];奥蒙所说的“影像的认同”,也就是富尔赖所说的“诱惑的意象”。
例如在钱运达、唐澄的《草原英雄小姐妹》中,龙梅和玉荣作为理想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无论是从五官、身材和服装上,都保留了少数民族特色,充满写实主义的色彩。影片叙述了草原小姐妹们面对肆虐的暴风雪、面临冻伤的风险,仍竭力守护羊群,她们的英勇最终迎来了少先队员慰问团的热烈掌声和鲜花。她们小小年纪就有着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和集体主义思想,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家国情怀。
中国第一部军旅题材的动画片《聪明的顺溜》,有效融合3D与2D技术进行动画人物的造型,完美、立体地塑造了以顺溜为典型的特种兵形象,既准确刻画了士兵生活和训练场景,同时也展示了他们可爱、幽默、充满智慧的一面,他们团结一致、你追我赶、奋发向上,成为青少年心目中的楷模。
3.国产动画电影英雄形象中装饰的意指
依据贡布里希的主张,绘画造型主要分为两部分:错觉的和装饰的。在某些情况下,意指的绘画往往也可以吸收装饰的因素,然而却与吸收错觉因素迥然不同,且存在显著的地域特色。中国早期动画形式所选择的同样是漫画,但是由于漫画仅被作为批评的工具,因此纯粹漫画的造型仅限于政治宣传类型的动画片,其他动画的造型皆尽可能地躲避漫画造型,力求避免因此造成的负面效果。其方法主要分成三类:一是解决西方动画片中正面人物的造型形式,二是朝着仿真的方向发展,三是民族意识的觉醒。
中国动画的民族化造型主要灵感来源于中国传统民间艺术(诸如剪纸、水墨、皮影、年画、木偶等),然而因中国传统民间艺术囿于材料、实用性的限制,绝大部分表现为装饰的艺术,因此中国动画的造型也就自然地带上了装饰的意味[39]。人物形象的高度装饰化集中体现为色彩块面的表现以及简单线条的应用上。平面化形象的塑造,节省了大量的细节,通过生动的线条极度概括形象,加之采用简单的平涂色彩的处理方式,从而使形象具备装饰化性质。使用装饰性线条描述的形态,或刚劲挺拔、或流畅柔美,如敦煌的飞天形象、“吴带当风”“曹衣出水”的线条等都具备强烈的装饰风格。色彩的分切、拼接、平涂,其本身就是一种装饰。民族动画中脸谱化的头像采用简单的色彩平涂、拼贴组合,并且基本都是民间色彩体系的颜色,常常使用原色,带有强烈的装饰意味[40]。
中国动画民族意识的觉醒始于20世纪50年代,使得源自西方的“动画”概念也被替换成了独具中国韵味的“美术片”概念。这一阶段涌现了融会中国戏曲脸谱元素的《骄傲的将军》(1956)、散发中国年画韵味的《小鲤鱼跳龙门》(1958)、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1961)、《大闹天宫》(1961)等优秀动画作品,对日后中国动画片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20世纪60年代的水墨动画融合了中国传统绘画与散文式情感抒发的特点,契合中国虚实相生、情景交融的传统审美特点。水墨画通常通过水墨的浓淡、运笔的力度来表现形象的质感与动感,山色空蒙、月影流云、烟雨迷离,这些自然景色都可以得到生动的表现。齐白石笔下的虾、蟹、蝌蚪、青蛙等小动物,李可染笔下的牛与牧童等,都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41]。
在英雄人物的形象塑造上,中国学派动画探索了一条专属于自己的、极富民族性的发展道路,综观国产动画电影,不难发现水墨画、壁画、剪纸、皮影等中国传统美术形式在其中得到了发扬与传承,而这类艺术在人物塑造上的审美取向也在英雄人物身上得到移植或提炼[42]。我国首部宽银幕彩色动画长片,是由严定宪、王树忱和徐景达共同执导的《哪吒闹海》(1979) ,讲述了李靖之子哪吒为保卫陈塘关百姓与作恶多端的海龙王抗争,最终取得胜利的故事。影片围绕哪吒的生、死、重生、斗法等情节,塑造了一个机智勇敢、为民除害的英雄形象。影片中汉代风格的壁画、古朴典雅的香炉、闭目抚琴的李靖等,均带有浓厚的传统文化气息,让身穿红肚兜的哪吒更贴近传统神话故事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