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条　天上的光体是否是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

第3条　天上的光体是否是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

现在我们着手讨论第3条。

异议：天上的光体似乎是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animata）。

理据1：因为一件物体越是高贵，它被装饰得也就越是高贵。但是，一件不如天高贵的物体却是用有生命的存在物，用鱼、鸟以及野地里的禽兽装饰的。所以，天上的光体，作为天的装饰，便也应当是有生命的存在物。

理据2：再者，一件物体越是高贵，它的形式也就必定越是高贵。但是，太阳、月亮和星辰比植物和动物高贵，从而必定具有更为高贵的形式。但是，在所有形式中最高贵的便是作为生命第一原则的灵魂（anima）。因此，奥古斯丁在《论真正的宗教》第29章中说：“每一件有生命的实体在自然的秩序中的地位都比没有生命的实体高。”所以，天上的光体是有生命的存在物。

理据3：再者，原因比它的结果高贵。但是，太阳、月亮和别的一些光体都是生命的原因，这在由腐烂生物产生出来的动物身上尤其明显，它们是由太阳和星辰的能力获得生命的。所以，天体就更其具有有生命的灵魂了。

理据4：再者，天和天体的运动是自然的，而自然的运动是出自内在原则的。[2]但是，一如《论天体》第1卷中所说，天体的运动原则便是一种能够认识的实体，并且它之被推动就像欲望者为所欲望的对象所推动一样。[3]所以，认识原则对于天体来说便似乎是内在的，从而它们也就是有生命的存在物了。

理据5：还有，天为第一运动物体。这样，在所有那些具有运动的事物中，第一个是推动它自身的，这一点在《物理学》第8卷中就证明出来了，因为自行存在的事物总是先于藉另一个事物而存在的事物的。[4]但是，只有那些有生命的存在物是推动它们自身的，同一本书对此也做了证明。[5]所以，天体是有生命的存在物。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大马士革的约翰在《论正统信仰》第2卷第6章中却说：“没有一个人会认为天或天体是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因为它们既没有生命也没有感觉。”

我的回答是：哲学家们对这个问题的意见是不同的。例如，阿那克萨哥拉，如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第18卷第41章中所说，“由于教导说太阳是一个燃烧着的石块，它既不是神，甚至也不是一个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而受到雅典人的谴责。”另一方面，柏拉图派却认为天体具有生命或灵魂。[6]教会神学家之间对这个问题的意见差异也不小。奥利金在《第一原则》第1卷第7章、哲罗姆在《〈传道书〉注》中都相信这些物体是有生命的，而后者则在这个意义上解释了“这灵吹向南，又转向北，旋转不息，循环运行”这句话。但是，巴西尔在《六天创世布道集》第3卷、大马士革的约翰在《论正统信仰》第2卷第6章中却主张天体是无生命的。奥古斯丁则将这个问题存疑，没有使自己陷入任何一种理论，虽然他在《〈创世记〉文字注》第2卷第18章及《教义手册》第18章中也向前走得很远，以至于说：如果天体真的是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它们的灵魂也就同天使的本性相似了。

在考察这个问题的真理时，凡这些意见分歧所在的地方，我们都应当尽力牢记在心：灵魂和身体的结合为的是灵魂而不是身体；因为形式是不可能为质料而存在的，但是，质料却是为着形式而存在的。然而，灵魂的本性和能力却是通过运作而得到理解的，而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就是它的目的。但是，这些运作中有一些，如感觉和营养，我们的身体却是它们的一种必要的工具。因此，很显然，感觉灵魂和营养灵魂为了实施它们的功能就必须同身体结合在一起。然而，灵魂的有些运作却不是以身体为工具来实施的，虽说身体似乎可以说是帮助它们产生的。例如，理智就利用来自身体感官的心像，就此而言是依赖于身体的，虽然理智离开身体也能够存在。

然而，营养灵魂借以运作的营养、生长和生殖功能要通过天体得到实施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样一些运作同自然地不可朽坏的形体是不相容的。感觉灵魂的功能要适合于天体也同样是不可能的，因为所有的感觉都依赖于具有知觉元素性质的触觉，而且，所有的感官都需要一定比例的元素混合，而天体的本性却不是由元素混合而成的。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在灵魂的诸多运作中，只有理解活动和运动的运作才能够归因于天体的运作。因为欲望是从感官知觉和理智知觉这两者产生出来的，并且同它们是相称的。但是，理智的运作，既然并不是藉身体而活动的，也就无需身体作为它们的工具，除非通过感觉提供心像。再者，感觉灵魂的运作，如我们已经看到的，是不可能归因于天体的。因此，灵魂同天体的结合是不可能为着理智的运作这样的目的。

因此，剩下来的工作也就只在于去考察天体运动是否需要灵魂作为推动力。但是，灵魂为了推动天体是根本无需同作为其形式的天体结合在一起的，而是需要通过力的接触，因为推动者总是同其所推动的事物结合在一起的。所以，亚里士多德在说明了第一推动者是由两个部分即推动者和被推动者构成的之后，进而说明了这两部分之间结合的本性。他说，如果两者都是物体的话，这便是由自然接触所产生的。如果一个是物体，而另一个不是，那就只是由一个方面产生出来的。柏拉图派以同样的方式来解释灵魂同身体的结合，把这说成是“推动力同被推动的事物”的接触（问题76第1条）；而且，既然柏拉图认为天体是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而这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别的事物只有具有精神本性的实体才同它们结合在一起，并且作为它们的动力而活动。天体为某种精神实体的直接影响和接触所推动，而不是像重的和轻的物体那样自然地运动，其证据在于下述这个事实，这就是：自然朝着一个固定的目的运动，当它达到这个目的时候，它就停在那儿了，这种情况在天体的运动中并不会出现。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它们是为某种现实理智实体所推动的。奥古斯丁在表达他的信念，在《论三位一体》第3卷第4章中宣布“所有物质事物”都是“通过生命的灵”为上帝所统治的时候，看来所持的就是这样一种意见。

由此看来，很显然，天体是不能在动物和植物的意义上成为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的；如果把它们称作有生命或灵魂的存在物，那就只能是对之作多义理解的结果。我们也将会看到：那些对这些形体具有生命持肯定和否定态度的人们之间的意见的差异，并不是事物之间的差异，而只是语词之间的差异。

答异议理据1：一些事物由于它们所特有的运动而属于宇宙的装饰；在这个方面，天上的发光体同别的一些有助于这种装饰的事物是一致的，因为它们也是为有生命的实体所推动的。

答异议理据2：一个存在物虽然可以比另一个绝对地高贵，但是，在特殊的方面却不行。因此，当不承认天体的形式比动物的灵魂绝对高贵的时候，那就必须承认它们相对于其各自的形式来说是优越的。因为它们的形式完全地使它们的质料完满化了，以至于它不可能对别的形式处于潜在状态，而灵魂却做不到这一步。就运动而言，推动天体的能力所具有的也是比较高贵的那种。

答异议理据3：既然天体是一种被推动的推动者，那它就具有一种工具的本性，它就是由于活动主体的能力而活动的；所以，既然这一活动主体是一种有生命的实体，那天体就会由于这一活动主体而分有生命。

答异议理据4：天体的运动之为自然的，并不是由于它们的能动的原则，而是由于它们的被动的原则；也就是说，是由于某种为理智能力所推动的自然倾向的缘故。

答异议理据5：天就它是由推动者和被推动者复合而成的而言，可以说是在推动它自身；但是，这不是经由作为形式的推动者同作为质料的被推动者的结合，而是如我们所说，经由同推动能力的接触使然。因此，就推动原则而言，它可以说是内在的，从而它的运动之相关于那项运动原则便是自然的；这就好像按照《物理学》第8卷中的说法，我们说自愿运动对于作为动物的动物来说是自然的一样。[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