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杨树子赋①（并序）
夷陵山谷间多黄杨树子，江行过绝险处，时时从舟中望见之，郁郁山际，有可爱之色。独念此树生穷僻，不得依君子封殖备爱赏②，而樵夫野老又不知甚惜③，作小赋以歌之。
若夫汉武之宫，丛生五柞④；景阳之井⑤，对植双桐。高秋羽猎之骑⑥，半夜严妆之钟⑦。凤盖朝拂，银床暮空。固已葳蕤近日，的皪含风⑧，婆娑万户之侧，生长深宫之中。岂知绿藓青苔，苍崖翠壁，枝蓊郁以含雾⑨，根屈盘而带石。落落非松，亭亭似柏。上临千仞之盘薄⑩，下有惊湍之濆激⑪。涧断无路，林高瞑色。偏依最险之处，独立无人之迹。江已转而犹见⑫，峰渐回而稍隔。嗟乎！日薄云昏，烟霏露滴⑬。负劲节以谁赏，抱孤心而谁识？徒以窦穴风吹，阴崖雪积，哢山鸟之嘲哳，袅惊猿之寂历⑭。无游女兮长攀，有行人兮暂息。节既晚而愈茂，岁已寒而不易。乃知张骞一见，须移海上之根⑮；陆凯如逢，堪寄陇头之客⑯。
【编 年】
景祐三年贬峡州夷陵令时作。原本题下注云：“景祐三年。”《增订欧阳文忠公年谱》：“景祐三年，作《黄杨树子赋》。”
【笺 注】
①黄杨树：常绿灌木或乔木，叶子对生，披针形或卵形，花黄色而有臭味。木材淡黄色。
②封殖：培育。《左传·昭公二年》：“宿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遂赋《甘棠》。”杜预注：“封，厚也；殖，长也。”
③而野老又不知甚惜：又，原本校云：“一无‘又’字。”
④五柞：汉武帝时所建的离宫名，在今陕西省周至县东南。《汉书·武帝纪》：“二月，行幸盩庢五柞宫。”颜师古注：“有五柞树，因以名宫也。”
⑤景阳之井：南朝陈景阳殿中的井，又名胭脂井。祯明三年，隋兵过江攻入台城，陈后主闻兵至，与贵妃张丽华投此井避难，为隋人所获，故又称此井为辱井。王安石《杏花》诗：“嫣如景阳妃，含笑堕宫井。”
⑥羽猎之骑：《文选》卷八扬雄《羽猎赋》：“然至羽猎，甲车戎马。方驰千驷，狡骑万帅。”
⑦严妆：谓女子梳妆打扮。《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
⑧的皪：原本校云：“一作‘灼烁’。”
⑨蓊郁：草木茂盛之貌。张衡《南都赋》：“杳蔼蓊郁于谷底，森尊尊而刺天。”雾，原本校云：“一作‘露’。”
⑩盘薄：险峻雄伟之貌。杨炯《西陵峡》诗：“绝壁耸万仞，长波射千里。盘薄荆之门，滔滔南国纪。”
⑪濆激：喷涌冲击之貌。柳宗元《非国语上·三川震》：“畦汲而灌者，必冲荡濆，激以败土石。”
⑫江已转而犹见：谓所乘的船只已经走了很远，还能见到黄杨树。已，原本校云：“一作‘有’。”
⑬烟霏露滴：烟霭蒙蒙，霜露下滴。霏，原本校云：“一作‘飞’。”
⑭寂历：凋零疏落之貌。《文选》卷三一江淹《王征君诔》：“寂历百草晦，熇吸鹍鸡悲。”李善注：“寂历，凋疏貌。”
⑮“乃知张骞一见”二句：意谓张骞如果见到黄杨树，一定会从将此树移到内地。
⑯“陆凯如逢”二句：南朝宋陆凯《赠范晔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