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武恭王公神道碑铭（并序）
惟王氏之先，为常山真定人①，后世葬河南密，而密分入于管城②，遂为郑州管城人，其封国仍世于鲁。惟鲁武康公事太宗皇帝③，秉节治戎，出征入卫，乃受遗诏辅真宗。有劳有勤，报恤追崇，以有兹鲁国，是生鲁武恭公。公少以父任为西头供奉官④。至道二年，遣五将讨李继迁⑤，公从武康公出铁门⑥，为先锋，杀获甚众。军至乌白池，诸将失期不得进，公告其父曰：“归师过险，争必乱。”乃以兵前守隘，号其军曰：“乱行者斩！”由是士卒无敢先后，虽武康公亦为之按辔。追兵望其军整，不敢近。武康公叹曰：“王氏有子矣！”后以御前忠佐为军头巡检⑦。
【编 年】
【笺 注】
①常山真定：真定，唐为镇州常山郡，北宋改为真定府，治所在今河北省正定县，为河北西路帅司所在府。《宋史·地理志》二：“真定府，次府，常山郡，唐成德军节度。本镇州。庆历八年，初置真定府路安抚使，统真定府、磁、相、邢、赵、洺六州。”
②“后世葬河南密”三句：密，河南府密县。密县初归河南府所辖，后分属郑州管城，在今河南省密县。《元丰九域志》卷一：“畿，密，京东南二百里。”《宋史·地理志》一：“（河南府）密县，畿。崇宁四年，割隶郑州，宣和二年，还隶府。”管城：宋代县名，属京西路郑州，治所在今河南省郑州市管城区。《元丰九域志》卷一：“郑州，畿，荥阳郡，奉宁军节度。治管城县。”原本卷后校云：“葬河南密，一本后有‘县’字。”
③鲁武康公事太宗皇帝：《宋史》卷二七八《王超传》：“王超，赵州人。太宗尹京，召置麾下。及即位，以隶御龙直。淳化二年，累迁至河西军节度使、殿前都虞候。真宗嗣位，以翊戴功，加检校太傅，领天平军节度使。卒，赠侍中，再赠尚书令，追封鲁国公，谥武康。”
④西头供奉官：宋代武官官阶名。《宋史·职官志》九：“左侍禁，转西头供奉官。西头供奉官，转东头供奉官。”
⑤遣五将讨李继迁：《宋史·夏国传》：“至道三年九月，亲部分诸将，李继隆出环州，丁罕出庆州，范廷召出延州，王超出夏州，张守恩出鄜州，五路进讨，直抵平夏。继隆以环州路迂，乃自青冈峡绕灵武，径趋平夏。兵行数日，与丁罕合，又行十余日，无所见，乃引还。张守恩遇之，不战而遁。王超、范廷召遇之于乌白池，大小数十战，不利。”
⑥公从武康公出铁门：《西夏书事》卷六：“（至道二年八月）继迁据瀚海险要，久围灵武，城中粮糗俱竭。供奉官窦神宝潜遣人市籴河外以济，间出兵击之。继迁不能克，既闻诸将分道出塞，知兵势大，恐平夏有失，解灵州围退走。时李继隆违旨不救灵州，由青冈峡、橐驼路径趋平夏，行数日，与丁罕合。又行十余日，无所见，引还。张守恩遇夏兵不敢击，率军归本部。独王超与范廷召由铁门关遇蕃兵，一战破之。抵无定河，水源涸绝，军士渴乏。会河东转使索相辇大锹千枝至，凿井得泉，遂赖以济，进师乌白池。继迁列阵据险，兵锐甚，超持重不进。其子德用请为先锋乘之，转战三日，继迁败，未幕军主、吃罗指挥使等二十七人皆被执。德用曰：‘归师迫险必乱。’领兵距夏州五十里，先绝要害。下令曰：‘敢乱行者斩！’一军肃然。继迁蹑其后，见队伍严整，不敢逼。”
⑦以御前忠佐为军头巡检：御前忠佐军头巡检，宋代禁军将领名，在指挥使之下。《宋史·职官志》三：“大绫纸二等。一等七张，大锦褾，大牙轴，青带。藩方指挥使、御前忠佐马步军都副都军头、马步军都军头、藩方马步军都指挥使用之。”
邢、洺男子张洪霸聚盗二州间⑧，历年吏不能捕。公以毡车载勇士为妇人服，盛饰诱之邯郸道中，贼党争前邀劫，遂皆就擒，由是知名。公以将家子宿卫真宗，为内殿直⑨、殿前左班都虞候⑩、捧日左厢都指挥使⑪，累迁英州团练使⑫。今天子即位，改博州团练使、知广信军⑬，徙知冀州⑭，迁康州防御使。历龙神卫、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⑮，侍卫亲军步军马军殿前都虞候⑯，步军副都指挥使⑰，桂、福二州观察使。是时章献太后犹临朝，有诏补一军吏。公曰：“补吏，军政也。敢挟诏书以干吾军！”亟请罢之。太后固欲与之，公不奉诏，乃止。及太后上仙⑱，有司请卫士坐甲⑲，公以为故事无为太后丧坐甲，又不奉诏。于是天子知公可任大事。明道二年，拜检校太保、签署枢密院事，遂为副使⑳。明年，以奉国军留后同知院事㉑。又明年，领安德军节度使㉒。又明年，加检校太尉㉓、宣徽南院使㉔。
公为将，善抚士，而识与不识，皆喜为之称誉。其状貌雄伟动人，虽里儿巷妇，外至夷狄，皆知其名氏。御史中丞孔道辅等因事以为言㉕，乃罢公枢密，拜武宁军节度使㉖。言者不已，即以为右千牛卫上将军㉗、知随州㉘。士皆为之惧，公举止言色如平时，惟不接宾客而已。久之，徙知曹州㉙。而孔道辅卒，客有谓公曰：“此害公者也。”公愀然曰：“孔公以职言事，岂害我者？可惜朝廷亡一直臣。”于是言者终身以为愧㉚，而士大夫服公为有量。
【笺 注】
⑧邢、洺男子张洪霸聚盗二州间：按，此谓王公为邢、洺、磁、相四州巡检使兼提举捉贼时事。拙撰《王荆公文集笺注》卷五三《鲁国公赠太尉中书令王公行状》：“大中祥符元年，为邢、洺、磁、相巡检，提举捉贼。”按，宋代西、北二边及蛮夷地区置巡检使司，巡检使往往兼任提举捉贼事。《宋史·职官志》九：“巡检司有沿边溪峒都巡检，或蕃汉都巡检，或数州数县管界、或一州一县巡检，掌训治甲兵、巡逻州邑、擒捕盗贼事；又有刀鱼船战棹巡检，江、河、淮、海置捉贼巡检，及巡马递铺、巡河、巡捉私茶盐等，各视其名以修举职业，皆掌巡逻几察之事。”邢州，北宋州名，属河北西路，治所在今河北省邢台市。《元丰九域志》卷二：“上，邢州，钜鹿郡，安国军节度。治龙冈县。”洺州，北宋州名，属河北西路，治所在今河北省永年县。《元丰九域志》卷二：“洺州，望，广平郡，防御。建隆元年升防御。治永年县。”
⑨内殿直：宋代殿前诸班，隶殿前司。《咸淳临安志》卷一四《禁卫兵·班直》：“殿直、弓箭直、弩直。”《西湖老人繁胜录》：“二十四班：内殿直班、弓箭班、弩直班。”
⑩殿前左班都虞候：宋代天子卫兵中的高级将领名。《宋史·职官志》六：“殿前司：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各一人。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之名籍，凡统制、训练、番卫、戍守、迁补、赏罚，皆总其政令。而有都点检、副都点检之名，在都指挥之上，后不复置，入则侍卫殿陛，出则扈从乘舆，大礼则提点编排，整肃禁卫卤簿仪仗，掌宿卫之事，都指挥使以节度使为之。而副都指挥使、都虞候以刺史以上充。资序浅则主管本司公事，马步军亦如之。备则通治，阙则互摄。凡军事皆行以法，而治其狱讼。若情不中法，则禀奏听旨。”
⑪捧日左厢都指挥使：宋代京城禁军高级官员名。《宋史·职官志》六：“骑军、步军，有捧日、天武左右四厢都指挥使，捧日、天武左右厢各有都指挥使。每军有都指挥使、都虞候，每指挥有指挥使、副指挥使，每都有军使、副兵马使、十将、将虞候、承局、押官，各以其职隶于殿前司。”
⑫团练使：宋代遥郡官阶名。节度观察留后、观察使、防御使、团练使、刺史五阶兼领诸司使、副及横行使、副等官阶者，为遥郡官。《宋史·职官志》六：“观察使，无定员。初沿唐制置诸州观察使。凡诸卫将军及使遥领者，资品并止本官叙，政和中，诏承宣、观察使仍不带持节等。防御使、团练使、诸州刺史，无定员。”
⑬知广信军：《长编》卷一〇四：“（天圣四年十月甲戌）广信军城坏，以近契丹，不敢筑。知军、博州团练使王德用率禁军亟成之。诏赐军士缗钱。及城成，又诏降褒谕。”广信军，北宋军名，治所在今河北省徐水县遂城镇。《宋史·地理志》二：“广信军，同下州。太平兴国六年，改易州遂城县为威勇军。景德元年，改广信军。”
⑭冀州：北宋州名，属河北东路，治所在今河北省冀县。《元丰九域志》卷二：“冀州，信都郡，安武军节度。庆历八年升安武军节度。治信都县。”
⑮历龙神卫、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宋代天子卫兵中的高级将领名。《宋史·职官志》六：“骑军、步军，有捧日、天武左右四厢都指挥使，捧日、天武左右厢各有都指挥使。每军有都指挥使、都虞候，每指挥有指挥使、副指挥使，每都有军使、副兵马使、十将、将虞候、承局、押官，各以其职隶于殿前司。”
⑯侍卫亲军步军马军殿前都虞候：宋代天子卫兵中的高级将领名。《宋史·职官志》六：“殿前司：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候各一人。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之名籍，凡统制、训练、番卫、戍守、迁补、赏罚，皆总其政令。而有都点检、副都点检之名，在都指挥之上，后不复置，入则侍卫殿陛，出则扈从乘舆，大礼则提点编排，整肃禁卫卤簿仪仗，掌宿卫之事，都指挥使以节度使为之。而副都指挥使、都虞候以刺史以上充。资序浅则主管本司公事，马步军亦如之。备则通治，阙则互摄。凡军事皆行以法，而治其狱讼。若情不中法，则禀奏听旨。”
⑰步军副都指挥使：宋代禁军高级将领名。《王荆公诗文沈氏注》：“此《容斋三笔》所谓‘降移外藩将校，在身官位，一切除落。方伏事州都监，听管营部辖’者也。《长编》：‘景祐元年正月甲申，诏诸州军岁满都知兵马使，自今且补摄长史、司马，三年乃与班行。庆历七年八月，降广西钤辖亓赟为本城马步军都指挥使，永不叙用。’其谪重如此。”
⑱太后上仙：《宋史·仁宗纪》二：“（明道二年）三月庚寅，以皇太后不豫，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乾兴以来贬死者复官，谪者内徙。甲午，皇太后崩，遗诏尊皇太妃为皇太后。吕夷简为山陵使。”
⑲坐甲：谓设置警卫。《左传·文公二十年》：“秦军掩晋上军，赵穿追之不及。反，怒曰：‘裹粮坐甲，固敌是求。敌至不击，将何似焉？’军吏曰：‘将有待焉。’”惠栋补注：“《昭二十七年》传云：‘吴王使甲坐于道。’《荀子》云：‘庶士介而坐道。’故云坐甲。”
⑳“拜检校太保”二句：《宋史·宰辅表》二：“（明道二年四月己未）王德用自步军副都指挥使、福州观察使加检校太保、签书枢密院事。（十月）戊午，王德用自检校太保、签书枢密院事迁枢密副使。”
㉑以奉国军留后同知院事：《宋史·宰辅表》二：“（景祐二年二月戊辰）王德用自签书枢密院事加奉国军节度留后、同知枢密院事。（景祐三年）十二月丁卯，王德用自同知枢密院事进知枢密院事。”
㉒领安德军节度使：宋代武官所加的遥领节度官名。安德军，成都府路阆州之军额。《元丰九域志》卷八：“上，阆州，阆中郡，安德军节度。治阆中县。”
㉓加检校太尉：《王荆公诗文沈氏注》：“《事实类苑》：‘文臣为枢密使，皆带检校太尉、太傅兼本官。’《容斋三笔》：‘节度使悉称太尉，故枢密使虽未称检校太尉，不可下于节度使，故亦称太尉。’”《宋史·职官志》一〇：“检校、兼、试官之制，检校则三师、三公、仆射、尚书、散骑常侍、宾客、祭酒、卿、监、诸行郎中、员外郎之类，兼官则御史大夫、中丞，侍御、殿中、监察御史，试秩则大理司直、评事、秘书省校书郎。凡武官内职、军职及刺史已上，皆有检校官、兼官。内殿崇班初授检校祭酒兼御史大夫。三班及吏职、蕃官、诸军副都头加恩，初授检校太子宾客兼监察御史，自此累加焉。厢军都指挥使止于司徒，军都指挥使、忠佐马步都头止于司空，亲军都虞候、忠佐副都头以上止于仆射，诸军指挥使止于吏部尚书。其官止，若遇恩例，则或加阶、爵、功臣。幕职初授则试校书郎，再任如至两使推官，则试大理评事。掌书记、支使、防御团练判官以上试大理司直、评事，又加则兼监察御史，亦有至检校员外郎已上者。行军副使皆检校员外已上。朝官阶、勋高，遇恩亦有加检校官，郎中则卿、监、少监，员外郎则郎中，太常博士以下则员外郎，并无兼官。其解褐评事、校书郎、正字、寺监主簿、助教者，谓之试衔。有选集，同出身例。”又《宋史·职官志》九：“检校官一十九：太师、太尉、太傅、太保、司徒、司空、左仆射、右仆射、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礼部尚书、工部尚书、左散骑常侍、右散骑常侍、太子宾客、国子祭酒、水部员外郎。”
㉔宣徽南院使：宣徽院始置于唐代中期，分南、北二院，以宦官为之。五代及宋沿置，而以大臣领其使，凡诸司使至崇班、内侍供奉官等皆领之。《文献通考·职官考》一二：“枢密、宣徽院皆始于唐。然唐之职官志及会要略不言建置本末，盖因肃、代以后特置此官，以处宦者，其初亦无甚司存职业，故史所不载。及其后，宦者之势日盛，则此二官日尊。及五代以来至于宋朝，则皆以大臣为之。宣徽位尊而事简，故常以枢密院官兼之，或以待勋旧大臣之罢政者。”
㉕御史中丞孔道辅等因事以为言：《宋宰辅编年录》卷四：“宝元二年五月壬子，王德用罢知枢密院事。德用自明道二年除签书枢密院事，十月除枢密副使，景祐二年二月除同知枢密院事，三年十二月除知枢密院事，是年五月罢，相枢府凡六年。德用状貌雄毅，面黑，而颈以下白皙，人皆异之。其第在泰宁坊，直宫城北寓。开封府推官苏绅尝疏：德用宅枕乾岗，貌类艺祖。帝匿其疏不下。御史中丞孔道辅继言之，语与绅同，且谓德用得士心，不宜久典机密。罢为武胜军节度使，赴本镇。”
㉖武宁军：北宋京东西路徐州之军额，治所在今江苏省徐州市。《元丰九域志》卷一：“徐州，彭城郡，武宁军节度。治彭城县。”
㉗右千牛卫上将军：宋代环卫官名。《职官分纪》卷三五《诸卫将军》：“国朝《元祐令》：诸卫上将军从三品。”谢绰《宋拾遗录》：“有千牛刀，即人主防身之刀也。后魏有千牛卫备身，本掌乘舆御刀，盖取庄子庖丁之语。北齐领左右府，有子曰：‘领将军，亦统千牛备身。’”
㉘随州，宋代州名，属京西南路，治所在今湖北省随州市。《元丰九域志》卷一：“随州，上，汉东郡，崇信军节度。治随县。”
㉙徙知曹州：知，原本校云：“一作‘公’。”《长编》卷一二九：“（康定元年十二月）乙未，徙知随州、右千牛卫上将军王德用知曹州。”曹州，北宋州名，属京东西路，治所在今山东省曹县北。《元丰九域志》卷一：“曹州，济阴郡，彰信军节度。治济阴县。”
㉚“而孔道辅卒”五句：拙撰《王荆公文集笺注》卷五四《给事中赠尚书工部侍郎孔公墓志铭》：“公以宝元二年如郓，道得疾，以十二月壬申卒于滑州之韦城驿，享年五十四。”同书卷五三《鲁国公赠太尉中书令王公行状》：“始人或以公威名闻天下，而状貌奇伟，疑非人臣之相。御史中丞孔道辅因以为人言如此，公不宜典机密，在上左右。天子不得已，以公为武宁军节度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赴本镇。”《孙公谈圃》：“德用出知随州，谢表云：‘状类艺祖，父母所生；宅枕乾冈，先朝所赐。’时人莫不多其言。”《宋宰辅编年录》卷四：“康定元年，徙知随州、右千牛卫上将军王德用知曹州。道过许州，梅询谓德用曰：‘道辅，害公者，今死矣。’德用曰：‘孔中丞以其职言，岂害德用者？朝廷亡忠臣，可惜也！’”
庆历二年，起公为保静军留后、知青州㉛。未行，而契丹聚兵幽、涿㉜，遣使者有所求，自河以北皆警，乃拜公保静军节度使、知澶州㉝。契丹使者过澶州，见公，喜曰：“闻公名久矣，乃得见于此邪。”公为言己衰老，中国多贤士大夫，因指坐客，历陈其世家，使者竦听。是岁，徙真定府、定州等路都部署㉞，改宣徽南院使、判成德军，未行，徙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㉟。公治其军，无挠其私，亦不贷其过，居顷之，士皆可用。契丹使人觇其军，或劝公执而戮之，公曰：“吾军整而和，使觇者得吾实以归，是屈人兵以不战也。”明日，大阅于郊，公执桴鼓誓师㊱，号令简明，进退坐作，肃然无声，乃下令曰：“具糗粮，听鼓声，视吾旗所乡！”契丹闻之震恐。会复议和㊲，兵解，徙知陈州㊳。道过京师，天子遣中贵人问公欲见否？公谢曰：“备边无功，幸得蒙恩徙内地，不敢见。”明年，徙河阳㊴，不行，以宣徽使奉朝请，已而出判相州㊵。六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澶州。明年，徙郑州，封祁国公。又明年，乞骸骨，不许，以为会灵观使㊶，已而复判郑州㊷，徙澶州㊸，除集庆军节度使，徙封冀国公。皇祐三年，遂以太子太师致仕，大朝会，许缀中书门下班㊹。居一岁，天子思之，起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㊺。六年，以本官为枢密使㊻，徙封鲁国公㊼。既而上以富公弼为宰相㊽。是岁，契丹使者来，公与之射。使者曰：“天子以公典枢密而用富公为相，得人矣。”语闻，上喜，赐公御弓一，矢五十。公善射，至老不衰，尝侍上射，辞曰：“幸得备位大臣，举止为天下所视，臣老矣，恐不能胜弓矢。”上再三谕之，乃手二矢再拜，一发中之，遂将释，复位，上固勉之，再发又中，由是左右皆欢呼，赐以袭衣、金带。
【笺 注】
㉛为保静军留后知青州：《长编》卷一三五：“（庆历二年二月）辛丑，以新知澶州、保静军留后王德用为保静军节度使。”
㉜契丹聚兵幽涿：《契丹国志》卷一八《刘六符传》：“契丹聚兵幽、蓟，来求关南，时宋庆历二年也。先是，西兵久不决，六符以宋朝为怯。又李士彬、刘平之兵屡败，宋朝旰食，积苦兵间。因说其主聚兵幽、涿，声言南征，而六符及萧英先以书来求关南十县。其书皆六符所撰也。书至宋朝，富弼为回谢使。弼至没打河，六符馆之，谓弼曰：‘北朝皇帝坚欲割地，如何？’弼曰：‘北朝若欲割地，必志在败盟，南朝决不从，有横戈相待耳。’六符曰：‘南朝若坚执，则事安得济？’弼曰：‘南朝不发兵，而遣使好辞，更议嫁女益币，岂坚执乎？’六符引弼入见，往复辨议，兴宗大感悟，乃从弼所请。是年八月，宋朝再遣富弼赉国书、誓书至契丹清泉淀金毡馆，许增以岁币二十万。时契丹固惜盟好，惟六符画策扬声聚兵幽、涿，以动宋朝。宋方困西夏之扰，名臣猛将，相继败衄，吕夷简畏之。”
㉝知澶州：《长编》卷一三五：“（庆历二年二月）辛丑，以新知澶州、保静军留后王德用为保静军节度使。（四月）甲午，徙知澶州王德用为真定府定州路都部署。”澶州，北宋州名，属河北东路，治所在今河北省濮阳市。《元丰九域志》卷二：“澶州，上，澶渊郡，镇宁军节度。治濮阳县。”
㉞真定府定州等路都部署：《宋史·地理志》二：“庆历八年，初置真定府路安抚使，统真定府、磁、相、邢、赵、洺六州；置定州路安抚使，统定保深祁、广信安肃顺安永宁八州。”《长编》卷一六四：“（庆历八年四月）辛卯，置河北四路安抚使，命知大名、真定府、瀛、定州者领之。”真定府，北宋府名，治所在今河北省正定县，北宋为河北西路帅司所在府。《元丰九域志》卷二：“真定府，次府，常山郡，成德军节度。治真定县。”定州，北宋州名，治所在今河北省定州市。《元丰九域志》卷二：“上，定州，博陵郡，定武军节度。治安喜县。”
㉟“改宣徽南院使”四句：《长编》卷一三七：“（庆历二年五月丙寅）真定府定州路都部署、保静军节度使王德用入朝奏事，命为宣徽南院使、判成德军，未行，改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徙判定州杨崇勋判成德军。”《宋史纪事本末》卷二一：“（庆历二年）六月，以王德用判定州。”
㊱桴鼓：《左传·成公二年》：“左并辔，右援桴而鼓。”桴，鼓槌也。
㊲复议和：《宋史·仁宗纪》二：“（庆历二年）冬十月丙寅，契丹遣使来再致誓书，报彻兵。”
㊳知陈州：宋祁《景文集》卷三七《谢替赴阙表》：“臣某月日，都进奏院递到敕书付臣，为差遣宣徽南院使、保静军节度使王德用判陈州，令臣候交割讫，发来赴阙。”自注：“祁由陈州还知制诰，时系庆历三年。”按，德用知陈州在庆历三年初至庆历四年。
㊴河阳：北宋孟州之军额，属京西北路，治所在今河南省孟州市。《元丰九域志》卷一：“孟州，望，河阳三城节度。治河阳县。”
㊵出判相州：《景文集》卷三二《赐北京留守资政殿学士工部尚书程琳并知相州宣徽南院使保静军节度使王德用抚问诏》，庆历四年颁诏。《长编》卷一五八：“（庆历六年二月癸丑）保静节度使、判相州王德用加同平章事。”
㊶会灵观使：宋代宫观官名。会灵观使为优礼宰臣的宫观使。《石林燕语》卷七：“大中祥符五年，玉清昭应宫成，王魏公为首相，始命充使，宫观置使自此始。然每为现任宰相兼职。康定元年，李若谷罢参知政事留京师，以资政殿大学士为提举会灵观事。宫观置提举自此始。自是学士、待制、知制诰，皆得为提举，因以为优闲不任事之职。”《长编》卷一七四：“（皇祐五年六月）丙戌，新修集禧观成。初，会灵观火，更名曰集禧，即旧址西偏复建一殿，其祀五岳，名曰奉神殿，盖取真宗尝著《奉神述》也。”
㊷复判郑州：拙著《北宋京师及东西路大郡守臣考》列王德用判郑州在庆历七年至八年。
㊸徙澶州：《宋史》卷二七八《王德用传》：“判相州。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澶州，徙郑州。”
㊹大朝会许缀中书门下班：谓德用虽已致仕，但朝廷凡有大礼大典，仍可以宰相资格和待遇参加。《长编》卷一九一：“（嘉祐五年六月甲申）阎门编纂条例所言：‘大朝会缀中书门下班，坐杌子，戴凉伞，中书、枢密院下马处之类，皆是特恩异礼。’”
㊺判郑州：《宋史·王德用传》：“德用虽致仕，上元节上寿，预班廷中。契丹使语译者曰：‘黑王相公乃起复耶？’帝闻之，起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长编》卷一七二：“（皇祐四年六月）丁亥，太子太师致仕王德用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
㊻以本官为枢密使：《续资治通鉴》卷五四：“（至和元年三月己未）以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王德用为枢密使。”
㊼徙封冀国公：《宋史·宰辅表》二：“（至和元年）三月己巳，王德用自检校太师、同平章事兼群牧制置使、判郑州、冀国公，仍守前官除枢密使兼河阳三城节度使。”
㊽富公弼为宰相：《宋史·宰辅表》二：“（至和二年六月戊戌）富弼自宣徽南院使、检校太保、判并州加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弼，《宋史》卷三一三有传。
自宝元、庆历之间，元昊叛河西，兵出久无功㊾，士大夫争进计策，多所改作。公笑曰：“奈何纷纷？兵法不如是也。使士知畏爱，而怯者勇，勇者不骄。以吾可胜，因敌而胜之尔，岂多言哉！”其在枢密，亦尝自请临边，不许，凡大谋议，必以咨之。其在外，则遣中贵人诏问，其方多见施用。公自致仕，复起掌枢密，凡三岁，以老求去位，至六七。上为之不得已，以为景灵宫使，徙忠武军节度使，又以为同群牧制置使㊿，五日一朝，给扶者以子若孙一人。是岁，公年七十有八矣。明年二月辛未，以疾薨于家。诏辍视朝二日，发哀于苑中，赠太尉、中书令。其遗言曰：“臣有俸禄，足以具死事，不敢复累朝廷，愿无遣使者护丧，无厚赙赠。”天子恻然，哀其志，以黄金百两、白金三千两赐其家，固辞，不许。以其年五月甲申葬于管城。
明年，有诏史臣刻其墓碑。臣愚以谓自国家西定河湟，北通契丹，罢兵不用，几四十年。一日元昊叛，幽燕亦犯约，二边骚动，而老臣宿将无在者。公于是时，屹然为中国钜人名将，虽未尝躬矢石、攻坚摧敌，而恩信已足抚士卒，名声已足动四夷。遂登朝廷，典掌机密，以老还仕，复起于家，保有富贵，享终寿考。虽古之将帅，及于是者其几何人！至于出入勤劳之节，与其进退绸缪君臣之恩意，可以褒劝后世，如古诗书所载，皆应法可书（51）。
谨按：鲁武恭公讳德用，字元辅。曾祖讳方，追封蒋国公；祖讳玄，追封邗国公（52），皆赠中书令。父讳超，建雄军节度使，赠尚书令（53），追封鲁国公，谥曰武康。公娶宋氏，武胜军节度使延渥之女（54），初为安定郡夫人，追封荣国公夫人。五男，四女。男曰咸熙，东头供奉官，蚤卒；次曰咸融，西京左藏库使（55）、果州团练使；次曰咸庶（56），内殿崇班（57），早卒；次曰咸英，供备库副使（58）；次曰咸康，内殿承制（59）。铭曰：
鲁始锡封，以褒武康。爰暨武恭，乃克有邦。桓桓武恭，其容甚饬。伟其名声，以动夷狄。公治军旅，不宽不烦。恩均令齐，千万一人。公在朝廷，出守入卫。乃登大臣，与国谋议。公曰老矣，乞臣之身。帝曰休哉，汝予旧臣。亟其强起，秉我枢钧。礼不筋力，老予敢侮？公来在庭，拜毋蹈舞。若子与孙，助其兴俯。凡百有位，谁其敢俦？惟时黄耇，天子之优。富贵之隆，亦有能保。孰享其终，如公寿考。公有世德，载勋旂常。刻铭有诏，俾嗣其芳。
【笺 注】
㊾兵出久无功：原本校云：“一本无‘出’字。”
㊿同群牧制置使：《宋史·职官志》四：“群牧司：置使一人，景德四年置，以枢密使、副为之。至道三年罢，而复置使一人，咸平三年置，以两制以上官充；副使一人，以阁门以上及内侍都知充；都监二人，以诸司使以上充；判官二人，以京朝官充。掌内外厩牧之事，周知国马之政，而察其登耗焉。凡受宣诏、文牒，则以时下于院、监。大事则制置使同签署，小事则专遣其副使。都监多不备置，判官、都监每岁更出诸州巡访监，点印国马之蕃息者。又有左右厢提点，隶本司，都勾押官一人，勾押官一人，押司官一人。”《宋史·宰辅表》二：“（嘉祐元年）十一月辛巳，王德用自枢密使依前检校太师，以同平章事、景灵宫使领忠武军节度使。”
（51）书：原本校云：“一作‘纪’。”
④邗：原本校云：“一作‘邢’。”
（53）赠尚书令：原本校云：“一本‘尚书令’后有‘中书令’。”
（54）公娶宋氏武胜军节度使延渥之女：延渥，即宋偓。《宋史》卷二五五《宋偓传》：“宋偓，河南洛阳人。父廷浩，尚后唐庄宗女义宁公主，生偓。以父死事补殿直，迁供奉官。世宗征淮南，令偓与左龙武统军赵赞、右神武统军张彦超、前景州刺史刘建于寿州四面巡检。师还，以偓为右神武统军，充行营右厢都排阵使，又为庐州城下副部署。宋初，加检校太师，遣领舟师巡抚江徼，舒州团练使司超副之。李重进谋以扬州叛，偓察其状，飞章以闻。太祖令偓屯海陵，以观重进去就。遂从征扬州，为行营排阵使。及平，以功改保信军节度。来朝，徙镇华州。五年，改忠武军节度。开宝初，太祖纳偓长女为后。三年，徙邠州。太平兴国初，加同平章事。二年，移定国军节度。四年，从平太原，又从征幽州。诏偓与尚食使侯昭愿领兵万余，攻城南面。师还归镇。五年冬，车驾幸大名，召偓诣行在，诏知沧州。六年，封邢国公。俄迁同州。九年，又为右卫上将军。雍熙中，曹彬等北伐，班师，命偓知霸州，归阙。端拱二年，卒，年六十四。废朝，赠侍中，谥庄惠，中使护葬。偓，庄宗之外孙，汉祖之婿，女即孝章皇后，近代贵盛，鲜有其比。”
（55）西京左藏库使：宋代武官官阶名。《宋史·职官志》九：“西京左藏库使，转六宅使，有战功转西作坊使。”
（56）庶：原本校云：“一作‘度’。”
（57）内殿崇班：宋代武官官阶名。《宋史·职官志》九：“东头供奉官，转内殿崇班。内殿崇班，转内殿承制。”
（58）供备库副使：宋代武官官阶名，属诸司副使阶列。《宋史·职官志》九：“内殿承制转供备库使，供备库使转西京左藏库副使。有战功转如京副使。”
（59）内殿承制：宋代武官官阶名。《宋史·职官志》九：“东头供奉官，转内殿崇班。内殿崇班，转内殿承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