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贤院学士刘公墓志铭①
公讳敞，字仲原父，姓刘氏，世为吉州临江人②。自其皇祖以尚书郎有声太宗时③，遂为名家，其后多闻人，至公而益显。公举庆历六年进士④，中甲科，以大理评事通判蔡州⑤。丁外艰，服除⑥，召试学士院，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判登闻鼓院、吏部南曹⑦、尚书考功。于是夏英公既薨⑧，天子赐溢曰文正。公曰：“此吾职也。”即上疏言：“谥者，有司之事也，且竦行不应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侵臣官。”疏凡三上，天子嘉其守，为更其溢曰文庄。公曰：“姑可以止矣。”权判三司开拆司⑨，又权度支判官⑩，同修起居注⑪。至和元年九月，召试，迁右正言、知制诰⑫。宦者石全彬以劳迁宫苑使⑬，领观察使，意不满，退而愠有言。居三日，正除观察使，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命遂止。二年八月，奉使契丹⑭，公素知虏山川道里，虏人道自古北口回曲千余里至柳河⑮，公问曰：“自松亭趋柳河⑯，甚直而近，不数日可至中京，何不道彼而道此？”盖虏人常故迂其路，欲以国地险远夸使者，且谓莫习其山川，不虞公之问也，相与惊顾羞愧，即吐其实，曰：“诚如公言。”时顺州山中有异兽⑰，如马而食虎豹，虏人不识，以问公⑱，曰：“此所谓驳也⑲。”为言其形状声音，皆是，虏人益叹服。三年，使还，以亲嫌求知扬州⑳。岁余，迁起居舍人，徙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㉑。居数月，召还，纠察在京刑狱㉒，修玉牒㉓，知嘉祐四年贡举，称为得人㉔。是岁，天子卜以孟冬祫㉕，既廷告，丞相用故事，率文武官加上天子尊号。公上书言：“尊号，非古也。陛下自宝元之郊，止群臣毋得以请，迨今二十年无所加，天下皆知甚盛德，奈何一旦受虚名而损实美？”上曰：“我意亦谓当如此。”遂不允群臣请。而礼官前祫请祔郭皇后于庙㉖，自孝章以下四后在别庙者㉗，请毋合食。事下议，议者纷然。公之议曰：“《春秋》之义，不薨于寝，不称夫人，而郭氏以废薨。按景祐之诏，许复其号而不许其谥与祔，谓宜如诏书。”又曰：“礼于祫，未毁庙之主皆合食，而无帝后之限，且祖宗以来用之。《传》曰：‘祭从先祖，宜如故。’”于是皆如公言。公既骤屈廷臣之议，议者已多仄目，既而又论吕溱过轻而责重㉘，与台谏异，由是言事者亟攻之。公知不容于时矣，会永兴阙守，因自请行，即拜翰林侍读学士，充永兴军路安抚使，兼知永兴军府事㉙。长安多富人右族㉚，豪猾难治，犹习故都时态㉛。公方发大姓范伟事㉜，狱未具而公召，由是狱屡变，连年吏不能决。至其事闻，制取以付御史台，乃决，而卒如公所发也。
【编 年】
熙宁二年知亳州时作。《增订欧阳文忠公年谱》：“熙宁二年，作《集贤院学士刘公墓志铭》。”
【笺 注】
①刘公：刘敞。《东都事略》卷七六、《宋史》卷三一九有传。《彭城集》卷三五有《刘公行状》。本书卷五〇有《祭刘给事文》。
②吉州：唐、宋时州名，治所皆在今江西省吉安市。《元丰九域志》卷六：“上，吉州，庐陵郡，军事，治庐陵县。”临江：唐代为县，宋升为军，属江南西路，治所在今江西省清江县西。《元丰九域志》卷六：“同下州，临江军，淳化三年，析筠州清江县置军。治清江县。”
③自其皇祖以尚书郎有声太宗时，遂为名家，其后多闻人：《刘公行状》：“祖皇任尚书、工部员外郎、判三司都磨勘司，累赠户部尚书。考皇任益州路转运使、尚书主客郎中，累赠光禄大夫、工部尚书。”
④举庆历六年进士中甲科：《刘公行状》：“庆历六年三月御试，选为第一。会内兄翰林学士承旨王公尧臣时为编排官，以嫌自列。编排者，用考试官所定等第，受成事而甲乙之耳，诚无预于与夺，可无嫌也。王公固辞之。上不得已，以为第二。”
⑤通判蔡州：《刘公行状》：“拜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事。吴正肃公育旧闻公之贤，倾迟之。及罢政事守蔡，得公欢甚，事无大小皆听公，州以清静。与公日赋诗饮酒为乐，蔡人传以为盛事。”蔡州，北宋州名，属京西北路，治所在今河南省汝南县。《元丰九域志》卷一：“蔡州，紧，汝南郡，淮康军节度。治汝阳县。”
⑥丁外艰服除：《刘公行状》：“八年十一月，丁先公忧去官。皇祐三年二月，服除。”
⑦判登闻鼓院、吏部南曹：《刘公行状》：“皇祐三年二月服除。明年，同判登闻鼓院，改判吏部南曹。五年四月，迁权三司度支判官，始解南曹。”
⑧夏英公：夏竦。《东都事略》卷五四《夏竦传》：“夏竦字子乔，江州德安人也。真宗幸亳州，为东京留守推官。同修起居注，遂迁知制诰。天圣三年，丁母忧。明年，为翰林学士兼侍读，又兼龙图阁学士，遂拜右谏议大夫、枢密副使，迁参知政事。与宰相吕夷简不协。改枢密副使，累迁尚书左丞。章献崩，罢为礼部尚书、知颍州，徙青州，又徙应天府。后二年，以户部尚书入为三司使。元昊叛，拜泰宁军节度使、知永兴军，改镇忠武，知泾州。明年，为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判永兴军，进宣徽南院使，徙邓州。徙判河中府。庆历二年，徙蔡州，召拜枢密使。谏官、御史皆言竦奸邪，遂罢。言者不已，以吏部尚书知亳州。明年，加资政殿大学士。又明年，复宣徽南院使、河阳三城节度使、判并州。又明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大名府。又明年，召以为相。皇祐元年，加侍中，移镇武宁，改封郑国公。明年，以疾求归，卒于京师，年六十七。赠太师、中书令，赐谥曰文正。考功以竦行不应谥，改曰文庄。”竦，《宋史》卷二八三亦有传。
⑨权判三司开拆司：《刘公行状》：“（皇祐四年）八月，权判三司开拆司。”开拆司，《宋史·职官志》二：“开拆司，判司官一人，以朝官充。掌受宣敕及诸州申别之籍，发放以付三簿，兼掌发放、勾凿、催驱、受事。”
⑩权度支判官：《刘公行状》：“（皇祐）五年四月，迁权三司度支判官，始解南曹。”
⑪同修起居注：《刘公行状》：“（至和元年）八月，同修起居注。居一月，召试，超拜右正言、知制诰。”
⑫知制诰：《长编》卷一七七：“（至和元年九月）甲子，起居舍人、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吴奎为兵部员外郎，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刘敞并知制诰。”《刘公行状》：“初，陈丞相以公不附己，论议不能右公。唯天子察公忠直，数得公奏议，开纳无疑，故亟用公知制诰。陈丞相以修注未一月为言，上不听，曰：‘此岂计官资日月邪？’”
⑬“宦者石全彬以劳迁宫苑使”二句：《宋史》卷四六六《石全彬传》：“张贵妃居宁华殿阁，命全彬提举。妃薨，治丧过制，皆刘沆、王洙与全彬共为之。数月，进宫苑使、利州观察使，给两使留后奉。俄为入内副都知，知制诰刘敞封还词命，居三月，复授之。”《刘公行状》：“宦官石全彬缘葬温成皇后，赏劳除宫苑使，领利州观察使。全彬不厌，后三日，复换正除利州观察使。公封还词头，上言：‘全彬闺闼之臣，如此姑息，有权势重于全彬者，何以待之？’事竟得止。”
⑭奉使契丹：《长编》卷一八〇：“（至和二年八月辛丑）右正言、知制诰刘敞为契丹生辰使。”
⑮虏人道自古北口回曲千余里至柳河：古北口，古隘口名，在今北京市密云县东北一百二十里，又名虎北口。《辽史拾遗》卷一三《地理志》三：“出燕京北门，过古长城延芳淀四十里至孙侯馆，五十里至顺州，东北过白屿河，北望银冶山，七十里至檀州，自北渐入山。五十里至金沟馆，九十里至古北口，两旁峻崖，中有路，仅容车轨。口北有铺，彀弓连绳，本范阳防扼奚、契丹之所，最为隘束。”柳河，古河流名，发源于今河北省围场县北，流经隆化、承德、卢龙、乐亭入渤海。其柳河馆在今承德市西北。《辽史拾遗》卷一三《地理志》三：“（自古北口）八十里至新馆。过偏枪岭四十里至卧如来馆，又过墨斗岭，长二十里许。又过芹菜岭，七十里至柳河馆，河在馆旁。西北有铁冶，多渤海人所居，就河漉沙石，炼得成铁。渤海俗：每岁时聚会作乐，先命善歌舞者数辈前行，士女相随，更相唱和。”
⑯自松亭趋柳河：原本校云：“一本‘自’下有‘古’字。”《辽史拾遗》卷一三《地理志》三：“高士奇《松亭行纪》曰：喜峰口，古松亭山也。奇峰削下，腰有洞，高二丈余，深倍之。《辽史》为松亭关，隶中京留守司。开泰中，置泽州。俘蔚州民，立塞居之。刘敞《公是先生集·铁桨馆》诗曰：‘稍出卢龙塞，回看万壑青。旷原开积口，别道入松亭。（此馆以南属奚，山溪深险。以北属契丹，稍平衍，渐近碛矣。别一道自松亭关入幽州，甚径易，虏常秘不欲汉使知）虏马寒随草，奚车夕戴星。忽悲田子泰，寂寞向千龄。’”
⑰顺州：契丹州名，治所在今北京市顺义县。《辽史·地理志》一：“顺州，本辽县地。横帐南王府俘虏燕、蓟、顺州之民，建城居之。在显州东北一百二十里，西北至上京九百里。”
⑱以问公：一本“以”下有“为”字。
⑲驳：传说中的猛兽。《说文解字》：“驳，兽，如马，倨牙，食虎豹。”《山海经·西山经》：“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故音，其名曰驳。”
⑳三年使还，以亲嫌求知扬州：《长编》卷一八：“（嘉祐元年闰三月辛卯）知制诰刘敞知扬州。”《刘公行状》：“（至和）二年三月，王文安公迁参知政事，公自列亲嫌，求知扬州，诏许之。”按，此处三年指至和三年，改元即为嘉祐元年。
㉑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刘公行状》：“知扬州。（嘉祐三年）四月，迁起居舍人、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居郓五月，召还朝，纠察在京刑狱。”《长编》卷一八七：“（嘉祐三年八月）知郓州刘敞言事。”
㉒纠察在京刑狱：《刘公行状》：“居郓五月，召还朝，纠察在京刑狱，充宗正司修玉牒官。四年正月，同权知贡举。”
㉓修玉牒：《宋史·职官志》四：“宗正寺，卿掌叙宗派属籍，以别昭穆而定其亲疏，少卿为之贰，丞参领之。凡修纂牒、谱、图、籍，其别有五：曰《玉牒》，以编年之体叙帝系而记其历数，凡政令赏罚、封域户口、丰凶祥瑞之事载焉；曰《名籍》，序同姓之亲而第其服纪之戚疏远近；曰《宗藩庆系录》，辨谱系之所自出，序其子孙而列其名位品秩，曰《仙源积庆图》，考定世次枝分派别而系以本宗；曰《仙源类谱》，序男女宗妇族姓婚姻及官爵迁叙而著其功罪、生死。凡录以一岁，图以三岁、牒、谱、籍以十岁修纂以进。”
㉔知嘉祐四年贡举称为得人：《刘公行状》：“（嘉祐）四年正月，同权知贡举。是岁始正贡士令，奏名者才二百人。其罢黜者虽多，莫有不服者，至有为赋以颂得人。上例赐近臣墨字，公得‘稽古’二字，时论荣之。”
㉕天子卜以孟冬祫：《长编》卷一八九：“（嘉祐四年）四月丁卯，诏以孟冬诣太庙行祫享之礼，凡诸恩赐，皆如亲郊例。”《宋史·礼志》一〇：“禘祫：宗庙之礼。每岁以四孟月及季冬，凡五享，朔、望则上食、荐新。三年一祫，以孟冬；五年一禘，以孟夏，唯亲郊、封祀。又有朝享、告谢及新主祔谒，皆大祀也。二荐，则行一献礼。其祔祭，春祀司命及户，夏祀灶，季夏祀中霤，秋祀门及厉，冬祀行，惟腊享、禘祫则遍祀焉。嘉祐四年十月，仁宗亲诣太庙行祫享礼，以宰臣富弼为祫享大礼使，韩琦为礼仪使，枢密使宋庠为仪仗使，参知政事曾公亮为桥道顿递使，枢密副使程戡为卤簿使。同判宗正寺赵良规请正太祖东向位，礼官不敢决。观文殿学士王举正等议曰：‘大祫之礼，所以合昭穆，辨尊卑，必以受命之祖居东向之位。本朝以太祖为受命之君，然僖祖以降，四庙在上，故每遇大祫，止列昭穆而虚东向。魏、晋以来，亦用此礼。今亲享之盛，宜如旧便。’礼官张洞、韩维言：‘国朝每遇禘祫，奉别庙四后之主合食太庙。唐《郊祀志》载褅祫祝文，自献祖至肃宗所配皆一后，惟睿宗二后，盖昭成，明皇母也。《续曲台礼》有别庙皇后合食之文，盖未有本室，遇祫享即祔祖姑下。所以大顺中，三太后配列禘祭，议者议其非礼。臣谓每室既有定配，则余后不当参列，义当革正。’学士孙抃等议：‘《春秋传》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于太祖。是以国朝事宗庙百有余年，至祫之日，别庙后主皆升合食，非无典据。大中祥符中已曾定议，礼官著酌中之论，先帝有恭依之诏。他年有司摄事，四后皆预。今甫欲亲祫而四后见黜，不亦疑于以礼之烦故邪？宗庙之礼，至尊至重，苟未能尽祖宗之意，则莫若守旧礼。臣等愚以谓如故便。’学士欧阳修等曰：‘古者宗庙之制，皆一帝一后。后世有以子贵者，始著并祔之文，其不当祔者，则有别庙之祭。本朝禘祫，乃以别庙之后列于配后之下，非惟于古无文，于今又四不可。淑德，太宗之元配，列于元德之下；章怀，真宗之元配，列于章懿之下，一也。升祔之后，统以帝乐；别庙之后，则以本室乐章自随，二也。升祔之后，同牢而祭，牲器祝册亦统于帝；别庙诸后，乃从专享，三也。升祔之后，联席而坐；别庙之后，位乃相绝，四也。章献、章懿在奉慈庙，每遇禘祫，本庙致享，最为得礼。若四后各祭于庙，则其尊自申，是于礼无失。以为行之已久，重于改作，则是失礼之举，无复是正也。请从礼宫。’诏：‘四后祫享依旧，须大礼毕，别加讨论。’仍诏：‘祫享前一日，皇帝诣景灵宫，如南郊礼，卫士毋得迎驾呼万岁。’有司言：‘诸司奉礼，摄廪牺令省牲，依《通礼》改正祀仪。散斋四日于别殿，致斋二日于大庆殿，一日于太庙。尚舍直殿下，设小次，御坐不设黄道褥位。七室各用一太牢，每坐簠簋二，㽅铏三，笾豆为后，无黼扆、席几。出三阁瑞石、篆书玉玺印、青玉环、金山陈于庭。别庙四后合食，牲乐奠拜无异仪。故事，七祀、功臣无牲，止于庙牲肉分割，知庙卿行事。请依《续曲台礼》，共料一羊，而献官三员，功臣单席，如大中祥符加褥。’”
㉖郭皇后：《宋史·后妃传》上：“仁宗郭皇后，其先应州金城人。平卢军节度使崇之孙也。天圣二年，立为皇后。初，帝宠张美人，欲以为后，章献太后难之。后既立，而颇见疏。其后尚美人、杨美人俱幸，数与后忿争。一日，尚氏于上前有侵后语，后不胜忿，批其颊，上自起救之，误批上颈，上大怒。人内都知阎文应因与上谋废后，且劝帝以爪痕示执政。上以示吕夷简，且告之故，夷简亦以前罢相怨后，乃曰：‘古亦有之。’后遂废。诏封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赐名清悟，居长乐宫。于是中丞孔道辅、谏宫御史范仲淹段少连等十人伏阁言：‘后无过，不可废。’道辅等俱被黜责。景祐元年，出居瑶华宫，而尚美人亦废于洞真宫入道，杨美人别宅安置。又赐后号金庭教主、冲静元师。后帝颇念之，遣使存问，赐以乐府，后和答之，辞甚怆惋。帝尝密令召入，后曰：‘若再见召者，须百官立班受册方可。’属小疾，遣文应挟医诊视，数日，乃言后暴薨。中外疑阎文应进毒，而不得其实。上深悼之，追复皇后，而停谥册祔庙之礼。”
㉗孝章：太祖宋皇后。《宋史·后妃传》上：“孝章宋皇后，河南洛阳人，左卫上将军偓之长女也。母汉永宁公主。后幼时随母入见，周太祖赐冠帔。乾德五年，太祖召见，复赐冠帔。时偓任华州节度，后随母归镇。孝明后崩，复随母来贺长春节。开宝元年二月，遂纳入宫为皇后，年十七。性柔顺好礼，每帝视朝退，常具冠帔候接，佐御馔。太祖崩，号开宝皇后。太平兴国二年，居西宫。雍熙四年，移居东宫。至道元年四月崩，年四十四。有司上谥，权殡普济佛舍。三年正月，祔葬永昌陵北。命吏部侍郎李至撰哀册文，神主享于别庙。神宗时，升祔太庙。”
㉘吕溱：《东都事略》卷七六《吕溱传》：“吕溱字济叔，扬州人也。举进士第一，为将作监丞、通判亳州。迁直集贤院、知苏州，同修起居注。坐与进奏院燕饮，出知苏州，历楚、舒二州，复修起居注，改右正言。擢知制诰、知杭州。久之，拜翰林学士。上疏论宰相陈执中奸邪，遂以侍读学士知徐州，移知成德军。坐以回易公用、挟私物及违法过受公使馈赆，为转运使劾奏，落职，分司西京。久之，起知池州，徙襄州，又徙江宁。迁给事中、集贤院学士。除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为政精敏，京师翕然称之。未几，以疾求解，迁枢密直学士、提举醴泉观，卒，年五十五。”溱，《宋史》卷三二〇亦有传。
㉙知永兴军府事：《长编》卷一九二：“（嘉祐五年九月丁亥）起居舍人刘敞为翰林侍读学士、知永兴军。”
㉚右族：豪门大族。《晋书·欧阳建传》：“建字坚石，世为冀方右族。”
㉛犹习故都时态：原本校云：“一本无‘时’字。”
㉜大姓范伟：《刘公行状》：“大姓范伟积产数巨万，冒武功县令范祚为其祖。伟所取信者，持祚为令时黄敕耳。伟家不徭役者五十年，更西事调发，下户困蔽，而伟自若。盗相祚墓，以己祖母合葬之，谩云祚继室也。累简夫以处士登用，能为文辞，伟赂（雷）简夫，使为墓碑，以信其伪。伟因此出入公卿间，持府县短长。数犯法，至徒流，辄以赎去。长安人皆知伟罔冒，畏伟不敢言。吏受赇者，为伟蔽匿。公因事发之，穷治，伟伏罪，长安中欢呼称神明。会大赦，未断，而公去雍，伟因谋反变前状。自后连五狱，证逮四五百人，辗转二年。朝廷以委御史，乃不得变，而伟亦以更大赦，杖之而已，长安人恨之。”
公为三州，皆有善政。在扬州，夺发运使冒占雷塘田数百顷予民㉝，民至今以为德。其治郓、永兴，皆承旱歉，所至必雨雪，蝗辄飞去，岁用丰稔，流亡来归，令行民信，盗贼禁止，至路不拾遗。公于学博，自六经、百氏、古今传记，下至天文、地理、卜医、数术、浮图、老庄之说，无所不通。其为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微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公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公知制诰七年，当以次迁翰林学士者数矣，久而不迁㉞。及居永兴岁余，遂以疾闻。八年八月召还，判三班院、太常寺㉟。公在朝廷，遇事多所建明，如古渭州可弃㊱，孟阳河不可开㊲，枢密使狄青宜罢以保全之之类㊳，皆其语在士大夫间者。若其规切人主，直言逆耳，至于从容进见，开导聪明，贤否人物，其事不闻于外廷者，其补益尤多。故虽不合于世，而特被人主之知。方嘉祐中，嫉者众而攻之急，其虽危而得无害者，仁宗深察其忠也。及侍英宗讲读，不专章句解诂，而指事据经，因以讽谏㊴，每见听纳，故尤奇其材。已而复得惊眩疾，告满百日，求便郡。上曰：“如刘某者，岂易得也？”复赐以告。上每宴见诸学士，时时问公少间否，赐以新橙五十，劳其良苦。疾少间㊵，复求外补，上怅然许之。出知卫州㊶，未行，徙汝州㊷。治平三年，召还，以疾不能朝，改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㊸。熙宁元年四月八日，卒于官舍，享年五十。
【笺 注】
㉝雷塘：吴绮《扬州鼓吹词序》：“雷塘在扬州城北十五里。炀帝每携宫人来游，后即葬此。”
㉞“当以次迁翰林学士者数矣”二句：《刘公行状》：“故事，舍人迁翰林者，皆以久次。执政不欲公在内，每有阙，辄置不用。会永兴军阙守，公自请治之。执政喜公之去，书奏，即除翰林侍读学士、知永兴军府事。公谢曰：‘臣本求永兴，不望侍读，不敢受。’诏不许。既行六日，学士阙，遂越用范镇，众人为公惘然。”
㉟判三班院太常寺：《刘公行状》：“（嘉祐八年）八月，召赴阙，勾当三班院。徙判太常寺兼礼仪事。治平元年四月，公得惊眩疾，数月不朝告。”
㊱古渭州可弃：《刘公行状》：“秦州与羌人争古渭州，上以问左右，弃之存之孰利？公时从三司奏事，闻之，上奏独请弃之。以谓：‘假令新城足以蔽秦州，长无羌人之虞，虽倾国守之可也。不然，地形便利，贼能乘之以扰边圉，虽倾国争之可也。今何所重轻，而糜国财、困民力、捐士卒之命，以贪咫尺之地，而有弃明信、规小利之名，使其有以窥中国，非计也。’时议者不同，竟留之。秦州坐是应接多事，财用匮竭矣。”
㊲孟阳河不可开：《刘公行状》：“杨佐判都水监，请凿京北孟阳河，盛冬兴役，死者数百人。又坏民庐舍，发掘丘墓百五十余所，而河讫不成。百姓遮宰相自诉，执政乃收检计工役官匠属吏，囚呼冤不承，狱久不决。公奏理之曰：‘佐始相度此河，使生者劳敝，死者暴露，百姓怨痛，谤议沸腾，皆佐为之。今置佐不问，而专罪余人，不合人情。’求以佐为首。会有诏疏狱，一概纵不问。”
㊳枢密使狄青宜罢以保全之：《刘公行状》：“初，狄青自南伐归，为枢密使。京城小民闻青骤贵，相与推说，诵咏其材武。青每出入，辄率观之，至壅路不得行。上自正月不豫，青益为都人所指目，公忧之。会将赴扬州，辞行见上，因言：‘陛下爱青，不如出之，以全始终。今外说纷纷虽不足信，要当使无后忧，宁负青，无使负国家。’上颌之，曰：‘可语中书。’公过见三丞相，谓曰：‘向者天下有可大忧者，又有可大疑者。今上体复平，大忧去矣，而大疑者尚存。’其以青事告之，丞相应对唯唯。公既至官拜表，又遍遗公卿书曰：‘汲黯之忠，不难于淮阳，而眷眷于李息。’朝廷皆知为青发也。至八月，京师大水，青避水徙家相国寺，坐殿上，都下喧然。执政闻之始惧，以熟状出青判陈州。先是，有彗星见，青去之夕，而彗没。自皇祐末有日食之变，公尝献《救日论》三篇，备言所以防奸御变之术。青见而恶之，谓所亲曰：‘刘舍人以此洗涤青邪！’公之建言，或以为过计，及后乃大服云。”
㊴指事据经因以讽谏：《刘公行状》：“上初即位，有疾，皇太后尝临朝，上疾愈，乃归政。适有小人言二宫不欢，谏者或讦而过直。公以谓当以义理从容感讽，不可以口舌争也。是时方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公因陈前说，曰：‘舜至侧微也，尧越四岳，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推其孝友之德，光于上下。何谓孝友、善父母为孝，善兄弟为友。’辞气明畅，上竦体改容，知其以讽谏也。左右属听者，无不嗟喜动色，即日传其语于外。既退，王翰林谓公曰：‘公直言直此乎？’慈寿闻之，亦大喜。”
㊵疾少间：原本校云：“一本‘疾’下有‘久’字。”
㊶卫州：北宋州名，属河北西路，治所在今河南省卫辉市。《元丰九域志》卷二“卫州，望，汲郡，防御。治汲县。”
㊷徙汝州：《长编》卷二〇三：“（治平元年九月）癸未，命敞知卫州，未行，改汝州。”汝州，北宋州名，属京西南路，治所在今河南省汝州市。《元丰九域志》卷一：“汝州，辅，临汝郡，防御。治梁县。”
㊸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宋史全文》卷一一：“（熙宁元年四月庚申）权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刘敞卒。”《石林燕语》卷四：“两京留台皆有公宇，亦榜曰御史台。旧为前执政重臣休老养疾之地，故例不事事。皇祐间，吴正肃公为西京留台，独举其职。其后司马温公熙宁、元丰间相继为者十七年，虽不甚预府事，然亦守其法令严。自创置宫观后，重臣不复为，率用常调庶官，比宫殿给使，请俸差优尔。朝廷但以此为恩，故来者奔走府廷，殆与属吏无异矣。”
呜呼！以先帝之知公，使其不病，其所以用之者，岂一翰林学士而止哉！方公以论事忤于时也，又有构为谤语以怒时相者。及归自雍，丞相韩公方欲还公学士，未及而公病，遂止于此，岂非其命也夫！公累官至给事中，阶朝散大夫，勋上轻车都尉，开国彭城，爵公，邑户二千一百、实食者三百。曾祖讳腆，赠大理评事。祖讳式，尚书工部员外郎，赠户部尚书。考讳立之㊹，尚书主客郎中，赠工部尚书㊺。公再娶论氏㊻，皆侍御史程之女，前夫人先公早卒，后夫人以公贵，累封河南郡君。子男四人：长定国㊼，郊社掌座，早卒；次奉世㊽，大理寺丞；次当时，大理评事；次安上㊾，太常寺太祝。女三人，长适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尚幼。公既卒，天子推恩录其两孙望、旦，一族子安世㊿，皆试将作监主簿。公为人磊落明白，推诚自信，不为防虑，至其屡见侵害，皆置而不较，亦不介于有名。居家不问有无，喜周宗族，既卒，家无余财。与其弟攽友爱尤笃。有文集六十卷。其为《春秋》之说，曰《传》、曰《权衡》、曰《说例》、曰《文权》、曰《意林》，合四十一卷（51）。又有《七经小传》五卷、《弟子记》五卷，而《七经小传》今盛行于学者。二年十月辛酉，其弟放与其子奉世等葬公于某所，以来请铭。铭曰：
呜呼！维仲原父，学强而博，识敏而明。坦其无疑一以诚，见利如畏义必争。触机履险危不倾，畜大不施夺其龄。惟其文章粲日星，虽欲有毁知莫能。维古圣贤皆后亨，有如不信考斯铭。
【笺 注】
㊹考讳立之：本书卷二九有《尚书主客郎中刘君墓志铭》，可参。
㊺工：原本校云：“一作‘礼’。”
㊻论：周本、欧阳衡本均作“伦”。
㊼定国：原本卷后校云：“一作‘充国’。”
㊽奉世：《东都事略》卷七六《刘奉世传》：“奉世字仲冯，元丰间为直史馆。元祐初，为吏部员外郎，擢起居郎。诏册乾顺为夏国主，以奉世使西夏。迁天章阁待制、枢密都承旨，除吏部侍郎，权户部尚书。七年，遂以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罢为端明殿学士、知成德军，徙定州、成都府。坐元祐党，责光禄少卿、郴州居住。御史中丞邢恕劾奉世合刘挚倾害顾命大臣，附吕大防、苏辙，遂登政府，再贬隰州团练副使、郴州案置，后移居道州，徙光州，复端明殿学士、知定州，又知郑州。以言者落职，知徐州，提举崇福宫，以旧职致仕，政和三年卒。”奉世，《宋史》卷三一九亦有传。
㊾安上：《宋史翼》卷七《刘安上传》：“刘安上字元礼，与兄同受业伊川之门，里人称为大小刘。绍圣四年进士，调杭州钱塘尉，累迁至提举两浙学事。由监察御史再迁至侍御史。时蔡京窃弄威权，凶焰滔天，安上极论其罪。大观三年，迁右谏议大夫。政和初，除中书舍人。逾年，除给事中，寻以徽猷阁待制知寿州、婺州、邢州。六年，知舒州，奉祠。建炎二年卒，年六十。”
㊿安世：按，此安世非《东都事略》卷九四、《宋史》卷三四五之刘安世，彼安世乃河北大名人。
（51）其弟攽与其子奉世等葬公于某所：原本校云：“一作‘葬公祥符县魏陵乡，祔于先墓’。”《东都事略》卷七六《刘邠传》：“邠字戆父，与兄敞同学，自刻厉，博读群书，遂偕中进士，调江阴簿，为国子监直讲。赵概荐邠可备文馆，召试优等，当除直史馆。熙宁初，知太常礼院。考试开封府，进士程文有用‘小畜’字者，王介谓犯神宗嫌名，攽曰：‘此六畜之畜，亦嫌名也？’因纷争，御史劾之，遂出通判泰州。代还，为集贤校理、判登闻鼓院、三司户部判官，知曹州。召为国史院编修官、开封府判官。元丰初，出为京东转运使，坐不按斥部吏，罢知兖州，徙亳州。擢天章阁待制，黜监衡州盐仓。起知襄州。元祐初，召为秘书少盐。以疾求补外，除直龙图阁、知蔡州，召拜中书舍人，卒，年六十七。”放，《宋史》卷三一九亦有传。
（52）合四十一卷：原本校云：“一本无‘一’字。”
【附 载】
黄震《黄氏日钞》卷六一：“《刘敞仲原志》，知制诰，封还石全彬词头；奉使，知虏山川；谏仁宗受尊号；治扬、郓、永兴，皆有惠政；博学无不通，一挥九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