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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军驿馆在暮色里矗立着,一脸严肃的卫士守在门口,墙垣高耸,戒备森严。

这是最高级别的待遇,严子陵心下明白。他抬头看了一眼,就走下车来。一名内侍弓着身子,指引着他一步步朝驿馆走去。

陈设精致,床褥崭新。餐桌上,晚餐已经摆好。一个太官站在一旁,向着他拜了一拜。

文叔呢?他差点问出声来。文叔是刘秀的字,他一直这样喊他。他满以为,他下车就可以看见文叔,甚至他还以为他会在城门口就见到他,还能看见他像多年前一样,大笑着朝他热切地跑过来。

他已经是当今圣上了,不再是那个新野少年,也不再是那个跟他朝夕相处的太学生。他无声地走到餐桌边,一个人慢慢享用一桌美酒佳肴。

这都是皇上亲自交代的,太官告诉他。

他点点头,喝口酒,往事点滴映现。

他记得和刘秀相遇的那一天,阳光也是毫不吝惜地铺洒着。看见刘秀的那一刻,他发现五彩的光正在他头上盘旋、闪耀,以至于周围的少年都黯然失色。那时候,刘秀尊他为师,但严子陵从没摆过什么架子,他们之间,一直以朋友相处。这是多么奇妙的事,两个有着三十几岁年龄差的人,却能越过时间的沟壑心意相通。他们从新野走出来,走到广袤的时空里,遇见各种人,学到许多东西。最后,他们来到长安,进入太学。

那时候,他们想过有今天吗?

太官又给他斟了一次酒。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远处的青山和近处的宫阙,都已化成一道道浓重的剪影。驿馆之内,火光亮起,火苗闪烁着,照亮铜制的人形灯罩。

他记得,多少个晚上,他跟刘秀住在太学宿舍里,就着一豆火苗,面对面谈经。老师教的,严子陵早已熟稔,甚至严子陵的学识已超过太学老师。夜晚,严子陵就在宿舍里给刘秀补课。日夜研习中,刘秀的学问突飞猛进。子陵,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一个晚上,刘秀忽然真诚地说。严子陵哈哈大笑,说文叔说笑了。刘秀说,我是说真的,我要你一直做我的老师,在我身边帮助我。

他们的分别,是在灞桥边。那一年,刘秀的大哥刘在舂陵起义。刘秀要回去追随大哥了,离别时,他请求严子陵跟他一起走。严子陵坚决摇头,把他一直送到桥边。

为什么不跟刘秀一起走?严子陵自问。十年前,王莽的征召他逃避;十年后,刘秀的邀请他拒绝。或许,是他还不能理清思绪。天下群雄起义,新朝风雨飘摇,他还看不见自己的出路、国家的出路。但他知道刘秀是对的,刘秀走的,是一条属于他的命定的路,那条路上,没有他严子陵。

太官再次拿起酒壶。严子陵抬手,放下碗筷。残席撤去,他走到窗边。黑暗中,某处屋檐之下,有玉笛清亮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