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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59年10月,朱舜水在厦门登上了一艘前往日本的福建商船。

那年,他五十九岁。

舜水,确切说,应该叫“之瑜”,那才是他的本名。“舜水”这个别号,要在七年之后才开始使用,但现在,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么遥远的事。“鸡骨支离,十年呕血,形容毁瘠,面目枯黄”,这位百病缠身的憔悴老人,感觉自己就像一株烂了根的老树,正在一寸寸干枯,一点点死去。

厦门还是郑成功控制着,没有像北边那样被清朝廷封锁海路,加之南北两京都已经沦陷,再也无须顾忌各项朝廷禁令,黑的白的一律放开,因此虽然还在打仗,来往的商船却比太平时还多。中国人、日本人、马来人、安南人、暹罗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日夜进出装卸,将整个港口挤得满满当当,硬是在兵荒马乱中,开辟出一个临时的国际码头。

发船的日子毕竟是请阴阳先生择过的,下了一夜雨,到四更天突然就停了,风向对,潮水也顺。摸黑杀了鸡,拜了妈祖,放了炮,朱之瑜搭的船便挂起帆,起了锚,划离港口,驶向东北洋面。鸥鸟叫声中,岸礁一浪浪远去,不多时就到了海上。天逐渐大亮,海面上金光万点,船上的搭客纷纷走上甲板,惬意地观赏起来。其中几个穿着木屐的日本客商,更是望着红日满面喜色,怪腔怪调地唱起了岛夷小调。

朱之瑜独自一人,蜷缩在幽暗的船舱里,目光空洞,神情木然。

他的眼前一片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