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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就连天气也像懂人的心意,连日来,微风不燥,阳光正好。洛阳真是个好地方,看来,文叔定都这里是上上之选。宫中行走时,严子陵感叹。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会在宫中睡着,并把一只脚搁到刘秀肚子上。

醒来是子夜时分。严子陵只觉一阵寒凉,是秋天了,这是他第一个想法。被子呢,他伸手去抓,没有抓到。转个身,才发现身边还有个人,而且,他好像把脚压在人家肚子上。心里一惊,他迅速爬起。天呐,竟然是刘秀。

猛然就清醒过来,转个身,面向着刘秀。铜灯昏黄的光落在床上,让他看清楚了刘秀身上的黄袍,以及那张英俊的熟睡的脸。两个人是怎么睡到一张床上去的,他迅速回忆,却感觉头脑昏沉。

又喝多了,他叹息一声,真是老了,不然不至于醉成这样。看着睡梦中的刘秀,他轻轻唤了声“文叔”,刘秀转个身,却没有醒过来。严子陵拉过被子,复又躺下。一时间睡不着了,昨夜情景一一再现。

“今晚没有君臣,只有老朋友,大家都直呼其名。”晚宴上,刘秀欢快地说。

参加晚宴的还有侯霸。三个人一落座,刘秀就作了声明。但看得出,侯霸始终战战兢兢。刘秀似乎也想借严子陵敲打侯霸,边吃边聊朝中大事。许多事情,都是侯霸这个大司徒牵头做的。严子陵是真的回到了朋友状态,像当年三人一起时一样畅所欲言。席间菜品丰富,却不奢靡,严子陵吃得开心。侯霸却明显食不觉味,没吃多久,就推说自己醉了。刘秀也不强人所难,直接开口让侯霸先走。这就是刘秀的好处,严子陵心想。其实昨晚谈论的一些事情,刘秀自己已有看法。但他不直接说出来驳侯霸面子,他也深知严子陵看法会与自己相同,在这样一个轻松的场合借严子陵之口说出,侯霸就不至于太难堪。清醒而不失宽厚,这是一个帝王最难得的品格。

后来他们又聊了多久,喝了多少酒?严子陵完全没有印象。他只记得太官进来添了灯油又出去;记得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记得刘秀问他,他比起过去有什么变化,他指着他大笑说,变胖了,变胖了。那酒真的好啊,是上好的洛阳春酿。不断碰杯中,他们恍惚就回到了从前,回到两个人潦倒游学,偶尔赚点钱就胡吃海喝的日子。酒中见真情,他感觉,昨晚的刘秀是真的放下了,真的又是他曾共患难的文叔了。严子陵也放下了,抛开一切顾虑,他决定要留下来帮助文叔。就像文叔说的一样,他严子陵不帮谁帮?

后来是怎么睡下的?好像是刘秀说,两个人很久没有同榻而眠了,今晚就别回去了。他好像也没有推辞,一碰杯子就站起来朝卧榻走。至于他们怎么睡下的,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他完全不记得。

又翻了个身,他闭上眼睛。既来之,则安之,今晚就这么睡吧。刘秀也翻了个身,扯走大半床被子。他起身,把被子拉平,复又轻轻躺下。

夜灯昏黄的火苗如往常一样跳动着,在这个寻常而又不寻常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