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却牧歌
陈小如 文
全祖望
1705—1755
清朝著名史学家、文学家，浙东学派集大成者
五桂堂前的桂花，又一次热热闹闹地盛开了。江南的天光云影，桂花的芳香馥郁，穿越万水千山幽幽而来。闭上眼，深吸一口，缕缕桂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周身。离家经年的梦里，这颗粒饱满的金黄，这阵阵熟稔的香气，令人感到温暖愉悦，这是家的味道，是灵魂安处。
可这个秋天，频繁从梦里逐一缕香气到梦外，惊醒之余徒留满腹哀伤。熟悉的桂香杳无踪迹，恼人的事情却搅得心绪不宁，辗转难眠。
这是乾隆二年（1737）的秋天，全祖望从仕途高处重重跌落。
事情怎会是这样的走向？在针对翰林院庶吉士的全面考评中，才学俱佳的他被列为下等，外补——意味着考核成绩最差，定为候补知县的他，不日将被贬出翰林院。
他久久难以置信。
前一年，才一扫多年科考阴霾，金榜题名考取三甲进士，祖父祖母及父亲吟园、母亲蒋氏，同时获得皇上诰封的庶吉士和孺人封号，何等春风得意。
而他身处治学条件优越的庶常馆，在浩如烟海的藏书里醉心于学问研究，日子刚刚铺开少有的稳妥和温情，幸福的画卷才展露小小的一个角落，却一夕之间，便戛然而止。
这候补知县好比仕途“冷宫”，压根是个虚衔，有官没有职，档案转入吏部等待分配，只是一个好听的说辞，谁都知道等待将遥遥无期。
忽而今秋。遥远的故园，父亲和母亲闲坐在桂花树下，会不会还沉浸在他金榜题名的喜悦里，想象着守得云开的孩子，从此迎来仕途顺遂？然后憧憬着家里的日子也将由此愈来愈好……
祖望及时掐断飘远的思绪，面对罢黜的结局，捋来捋去终是气馁。无边无际的黑夜翻滚着，犹如一头困兽在耳畔叫嚣。可当他侧耳倾听，又复归一片死寂。
就像，他想牢牢攥紧点什么，却发现双手空空如也。
罢了罢了。痛定思痛，是年十月初冬际，祖望带着满腹“左迁”“罢官”的意难平，出京南下返里。从此，远离帝都和皇权的他，为另一种人生开启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