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宁烛心

王　静　文

王应麟

1223—1296

南宋著名学者、教育家

他颓然倒在椅子上，整整四个小时，一动没动。

冬日暮色来得早，些许淡淡的光挤进窗棂，轻柔地投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杂草般丛生的胡须上。渐渐地，光线一点一点褪去，浓重的黑暗不由分说将他彻底淹没。

“爹，爹。”恍惚中听见有人唤他，睁开眼，一豆烛光跳动着，眼前渐渐清晰，小儿子昌世眼里满是不安。此刻，他说不出话，似乎刚从一个很长的梦里醒来，似乎仍被梦里的惊惧缠住，拼命挣扎，怎么都醒不过来。他抬抬手，儿子退出去了。

如豆的烛光把他从惊惧中拉回了一些，但记不得临安到庆元（宁波）几百里的山程水路，车船颠簸；记不得垂拱殿上他说了什么。分外清晰的是太皇太后谢道清冷冷的几句话：“尚书，就那些条条框框的建议，能让我大宋避过此难？我需要强有力的勤王之兵！当务之急不是去追究贻误国事的人。”尾音是一个男人似笑非笑的哼哼声，又是右丞相留梦炎！太后拂袖而去的那阵风刮到他脸上，似乎把他所陈之急征讨、明政刑等十事，弹劾留梦炎的话也一并刮还给他。隆冬的寒气裹挟着冷雨袭进殿里，江南的湿冷侵入骨髓。

长夜难眠。

他早该想到南宋朝廷像一座逐渐风化的丘陵，随着元军地动山摇般的腾嚣，从底部开始，每一层沙土都在悄无声息地委地。直臣梦、太史令梦像天边的火烧云，美着，飘忽着，直至夜幕拉上，一切归于寂寂虚空。

黑夜里的双眼是最容易看见内心的得意与失落，悲喜与哀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