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修斯一世科穆尼努斯(1081—1118 A.D.)
安娜·康妮娜(Anna Comnena)是亚历克修斯宠爱的女儿,曾经详尽描述这位皇帝的生平,是为了表示孺慕之情的尊敬,同时也认为他的德行可以永垂千古。公主为使读者不要产生疑惑的心理,一再提出郑重的保证,除了她个人所了解的状况,还从最值得尊敬的老兵那里,找寻各种谈话资料和书面文字,在经过三十年的时隔,很多事情不仅受到忽略也为世界遗忘。她处于悲惨的孤独状况,已经不存有希望和恐惧,叙述的事件或许真是赤裸裸的史实,比起她对父母的回忆感到更为亲近和神圣。简明的风格和笔调就可以赢得我们的相信,只是她不为此图,过于讲究修辞和写作的技巧,在每一页中都泄露出女性作者的自负和虚荣。亚历克修斯的德行就像一团模糊不清的星云,真正的性格在其中丧失殆尽,用不朽的笔调写出的颂辞和辩白,反而唤醒我们产生猜忌的念头,要对历史学家的实情和英雄人物的功业提出质疑。
无论如何她写出明智和重要的评述,我们不能加以否认,天下板荡的时代造成亚历克修斯的悲惨和光荣,天国的正义和前任的恶行招致的灾祸,全部在他统治的时期开始发作,给衰落的帝国带来莫大的痛苦。在东方,获胜的士耳其人扩展《古兰经》和新月旗的统治,从波斯直到赫勒斯滂海峡;在西方,遭受骁勇善战的诺曼人冒险犯难的侵略,获得和平也不过片刻工夫,新来的族群又从多瑙河倾巢而入,他们的习性极为暴虐以致遭受相当的损失,等到熟悉战争的技巧获得更大的报酬。海洋也和陆地一样充满敌意,边疆受到明火打劫的敌人不断进犯的同时,皇宫也为暗中的叛逆和阴谋活动而困扰不堪。
拉丁人在一个偶发状况下高举着十字架的旗帜,欧洲突然向着亚洲那边坠落,君士坦丁堡几乎被奔腾的洪流冲垮,亚历克修斯在暴风雨中运用技术和勇气掌稳这艘帝国之舟。他率领军队采取大胆的行动和熟练的策略,忍受辛劳困苦改进有利的作战态势,用百折不回的勇气从败北中重振胜利雄风。军营的纪律已经恢复,领导者的身教言教创造出新一代的人民和士兵。亚历克修斯以容忍的态度和狡诈的手段与拉丁人打交道,用洞察世事的眼光探索一个未知世界的新体制。后面我还要详述这个最高指导方针,在第一次的十字军东征,能够平衡宗教捍卫者的利益和热情。
在长达三十七年的统治期间,他对于敌手的嫉妒和猜忌,不是加以制服就是给予原谅。公众的法律和私人的秩序都已恢复常态,创造财富和技艺的行业都受到大力的培育。帝国在亚洲和欧洲扩张疆域,科穆宁王朝的权杖传授给他的后裔到第三代和第四代;然而时代的困境使他的性格呈显若干缺失,他的事迹难免接受公平的谴责,有的地方可能过于吹毛求疵。他的女儿对一个临阵脱逃的英雄,经常给予过度的赞誉,难免会引起读者的讪笑。他面临的处境是实力衰弱,事事都要审慎小心,使人误以为他缺乏作战的勇气。同时他的政治手腕被拉丁人贴上标签,认为主要的着眼就是欺骗和掩饰。男性血亲和女性姻亲的旁支都在不断增加,兴旺的家族可以使宝座更为光彩夺目,也可确保继承权利的安全无虞。皇室人员的奢华生活和傲慢态度,不仅触犯教长也耗尽岁入,对于悲惨的人民更是最大的侮辱。
忠实的证人安娜说他为了关心公众的生计,自己无法过幸福的日子,健康受到损害。在他那漫长而又严苛的统治之下,君士坦丁堡的容忍到达极限,亚历克修斯在逝世之前,已经失去臣民的爱戴和尊敬。教士不会原谅他运用神圣的财物去保卫国家,却也称许他对正教信仰的神学知识和狂热精神,而且他用言辞、著作和刀剑保卫正统教会。希腊人的迷信使他的品格随之堕落,从而可以看出他的人道思想产生一些矛盾的原则:例如皇帝为贫穷和残疾的人员建立一所医院,也曾下令将一名异端分子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广场活活烧死。甚至就是他在道德和宗教方面的懿行,是否真实不虚还是让人感到怀疑,何况这些人终生追随着他深受他信任。在他临死之前最后的时辰,受到妻子艾琳的压迫要改变继承顺序,他抬起头来为世界的空虚发出虔诚的祈祷。皇后气愤的回答可以当做墓志铭刻在他的墓碑上:“你这一辈子到死都是个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