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发的穷极奢华以及对社会的影响(750—960 A.D.)
麦加是哈希姆部族的世袭产业,然而阿拔斯王朝从来没有意愿要定都在先知的出生地或他的城市。大马士革因倭马亚家族的选择而受到羞辱,何况还沾染着前朝的鲜血。在经过一段时期的迟疑不决,萨法赫的兄弟和继承人曼提尔在巴格达奠基,他的后裔坐镇光辉的皇都,进行长达五百年的统治。[34]选择的地点位于底格里斯河东岸,在摩代因遗址的上方约十五哩,有双层圆形城墙,成为首都无论是面积和人口都迅速增加,现在减缩成一个行省的城镇。一位名孚众望的圣徒举行葬礼的时候,从巴格达和邻近的村庄有八十万男子和六万妇女前来参加。在这个“和平之城”[35],处于东方的富豪之中,阿拔斯王朝很快对最早几位哈里发的节制和俭省,表示出不屑一顾的态度,渴望与波斯国王的雄伟华丽一比高下。
曼提尔经过几场战事和大兴土木,遗留的财富价值仍有三千万英镑之巨[36],他的子女在几年之间无论是肆意为恶或是广行善事,很快耗用得一干二净。他的儿子玛哈迪(Mahadi)到麦加的一次朝圣,花费六百万第纳尔金币;他同意兴建贮水池和大客栈可能是出于虔诚和慈善的动机,分布的位置要沿着七百哩已经测定的道路;他的骆驼队载运冰块,好在皇家的宴会保持水果和饮料的清凉,使得阿拉伯的土著大感惊异。他的孙儿阿尔马蒙(Almamon)慷慨的气派受到廷臣真心的赞誉,就在他的脚从马镫上抽出来的片刻工夫,把一个行省岁入的五分之四赠送给他们,总额是两百四十万第纳尔金币。在位的君王举行婚礼,将一千颗最大粒的珍珠洒在新娘的头上[37],一张彩券可以获得田地和房屋,展现各人运道的难以捉摸。
在帝国的衰落期间,宫廷的光荣没有受到损害,反而显得更为辉煌夺目。一位希腊使臣对虚弱的穆克塔德(Moctader)极为壮观的华丽外表,可能非常钦佩也可能产生怜悯之心。史家阿布尔菲达说道:
哈里发全副武装的军队包括步兵和骑兵,集结起来一共有十六万人。他的国务大臣都是受到宠爱的奴隶,穿着华丽的服装站在身旁,腰带闪烁黄金和宝石的光芒。接着是七千名宦官和内侍,其中四千名是白人而三千名是黑人,仅是阍侍或门卫就有七百人。游艇和御用的船只有最豪华的装饰,可以游览底格里斯河的风光。所有的宫殿都布置得富丽堂皇,悬挂的绣帷有三万八千幅,其中有一万两千五百幅是丝织品,用金线绣出各种图案,铺在地面的地毯有两万两千条。一百头狮子牵出来亮相,每头狮子都有专人看管。[38]最稀有和最奢侈的奇观是一株金和银制成的大树,分布着十八根大树枝,用同样金属制作的各种小鸟,停息在细小的枝叶之间,靠着机械装置很自然的跳动,发出啁啾的鸣声,非常悦耳好听。经过这些奇妙而壮丽的景色,首相将希腊使臣引导到哈里发宝座的前面。[39]
在西方世界,西班牙的倭马亚王朝用同样的排场支撑教徒领袖的头衔。离科尔多瓦三哩的地方,最伟大的阿卜杜勒·拉赫曼三世为了讨好他宠爱的妃子,构建泽赫拉(Zehra)的城市、皇宫和林园,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和三百万镑的经费才完成。他具备自由奔放的艺术鉴赏力,邀请君士坦丁堡的画家,以及那个时代技术卓越的雕塑家和建筑师,用一千两百根西班牙、阿非利加、希腊和意大利的大理石柱,支持或装饰各种大厦和宫殿。觐见厅镶嵌黄金和珍珠,中间有一个硕大无比的水盆,四周围绕形式各异和价值高昂的鸟类和走兽的雕像。花园一处高耸的亭子,有一个水盆和喷泉全部使用水银,艳阳之下发出耀眼的亮光。阿布达拉曼的后宫包括妻妾、嫔妃和黑人内侍,总数有六千三百人,伴随他进入战场的是一支警卫部队,有一万两千名骑兵,他们的皮带和弯刀都有黄金的饰钉。[40]
我们只要居于平民的地位,欲望就会受到贫穷和服从的永恒压制。数以百万的生命和劳力奉献出来,仅仅为了侍候一位专制的君主,盲目服从他制定的法律,适时满足他所有的意愿。壮观的场面使我们的想象目眩神迷,不论理性能给予多少冷静的劝告,对于帝王之权所获得的舒适和事奉,只有少数人能坚持原则拒绝接受诱惑的考验。要是借用阿布达拉曼的经历,可能会有点用处。他过着富贵逼人的生活,会引起我们的赞赏和羡慕。他曾经亲自写下一份真实的记录,在过世哈里发的私室之内发现:
我在胜利与和平之中统治了五十年,受到臣民的爱戴,获得敌人的畏惧,赢取盟友的尊敬,这一生尽情享受荣华富贵,世间的幸福再也不值得我去寻求。我处于为所欲为的情况之下,曾经努力回想生命之中那些真正的快乐,算算总共十四件。啊!世人哪!碌碌红尘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41]
哈里发的奢侈生活并没有给他们本人带来幸福,反倒是使阿拉伯帝国的士气受到斲丧,进展为之终结。穆罕默德最早几位继承人心中念念不忘现世和宗教的征服,除了供应生活的需要,全部的岁入毫无保留用于有益的工作。阿拔斯王朝为无尽的需索和任意的挥霍弄得民穷财尽,他们没有野心要追求远大的目标,所有的闲暇嗜好以及全副精力,都转用在宫廷的排场和身心的欢愉上面,最有价值的报酬为妇女和宦官侵吞,皇宫的奢华损害到君王在军营的征战。哈里发的臣民弥漫类似的风气,时间和繁荣使严苛的宗教狂热为之软化。他们靠辛勤工作寻求财富,用从事文学建立名声,以家庭生活的宁静为幸福。战争再也无法激起萨拉森人炽热的情绪,就是增加薪俸和提高赏赐,对于英勇战士的后代也失去诱因。想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勇士,抱着获得战利品和进入乐园的希望,成群结队自愿投效阿布伯克尔和欧玛尔的阵营,对比之下真是令人不胜欷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