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修斯二世(1180—1183 A.D.)、安德洛尼库斯一世(1183—1185 A.D....

(七)亚历克修斯二世(1180—1183 A.D.)、安德洛尼库斯一世(1183—1185 A.D.)

亚历克修斯一世两个儿子的手足之情,有时还是被利益和感情的冲突所蒙蔽,身居塞巴斯托克拉特的艾萨克有争夺大宝的野心,激起逃亡和反叛的行动,约翰二世的坚定和仁慈却给予矫正和赦免。艾萨克的错误为时甚短而且情节轻微,特拉布宗的皇帝都是他的儿孙,约翰是他的长子,竟然抛弃他信奉的宗教。他的伯父约翰二世极为不满,发出威胁的言辞,不知是否真有其事的侮骂激起他的震怒,离开国土逃到土耳其人的营地。他的背教改信获得苏丹的赏赐,将女儿嫁给他为妻,享有契列比(Chelebi)或贵族的头衔以及皇家产业的继承权。在15世纪,穆罕默德二世夸耀他的皇室血统来自科穆尼努斯家族。安德洛尼库斯(Andronicus)是约翰的弟弟,同样是艾萨克的儿子和亚历克修斯·科穆尼努斯的孙子,那个时代名声最为响亮的人物之一。他经历冒险犯难的事迹形成传奇故事的主题,为了证明他相继赢得三位皇室出身的贵妇人的芳心,我有责任要详细描述这位幸运的爱人。强壮和英俊在他的身上形成最匀称的比例,虽然举止谈不上文质彬彬,却表现出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加上刚毅的面貌、高大的身材、运动员的肌肉和军人的风度。他靠着节制的饮食和不断的运动,到了老年还能保持健康和活力。一片面包和一杯水经常是晚餐唯一的食物,如果他吃到野猪肉和鹿肉,也为自食其力感到骄傲,这是辛劳的追猎应得的成果。他精通各种武器的运用,根本不知畏惧,善辩的口才能说服他一生所遇到的人物,也能应付所有的状况。他的风格很像圣保罗,虽然没有那样的实事求是,还是很合乎潮流,要是他的行为酿成灾祸,他会专心一意谋求解决,运用头脑想出办法,亲自动手贯彻履行。

约翰二世崩殂之际,他还是个年轻人,随着罗马军队撤退,行军通过小亚细亚,不知他是受到欺骗还是遭遇意外,竟然独自在山区漂泊,高明的猎手被一群土耳其猎人所包围,在没有选择或自愿的状况下成为苏丹的战俘,受到一段时间的拘留。他那出众的德性和放纵的恶习,使他得到堂兄曼纽尔二世的赏识,能够分享对方的冒险和欢乐。就在皇帝与他的侄女狄奥多拉住在一起,乱伦的行为已经变得众所周知,优多西娅是狄奥多拉挚爱的妹妹,受到安德洛尼库斯的勾引打得火热。优多西娅不受礼法和地位的约束,乐意成为他的侍妾,不论是在皇宫或军营都能找到证人,亲眼看见她睡在爱人的怀抱。她陪伴安德洛尼库斯前往西利西亚(Cilicia)出任军事长官,在这里他把勇敢和鲁莽第一次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用无比的热情迫使部队围攻莫普苏埃斯提亚(Mopsuestia),白天用来进行大胆的攻击,夜间沉醉在歌舞声色之娱,一帮希腊的喜剧演员成为随从中间最受重视的团体。这时有名警觉性很高的敌人发起出击行动,奇袭安德洛尼库斯。他的部队一时大乱四散奔逃,他用所向无敌的长矛,贯穿亚美尼亚人厚重的阵列。

等他回到设在马其顿的皇家营地,就受到曼纽尔的笑脸相迎和私下的斥责,对于这个未能获得胜利的将领,将纳伊苏斯(Naissus)、勃兰尼塞巴(Braniseba)和卡斯托里亚(Castoria)几个公国,赐给他作为酬劳或安慰的礼物。优多西娅仍旧随着他到处移动。在一个深夜,她那些愤怒的兄弟对他们的帐幕突然发起攻击,急着要用他的鲜血来为她的耻辱赎罪。安德洛尼库斯有胆大包天的气魄,拒绝她的劝告,那就是穿上妇女的衣服掩饰自己的身份。他从卧榻上面非常勇敢的跳起来,拔出佩剑从大群凶手当中杀出一条血路。安德洛尼库斯早已犯有忘恩负义和大逆不道的行为:像是他与匈牙利国王和日耳曼皇帝,一直保持卖国求荣的通信联系;在可疑的时刻手里拿着剑接近御帐,戴起拉丁士兵的面具,坦承有报复的意图来对付深仇大恨的敌人;同时他还不加思考就赞许自己的坐骑有飞快的脚程,是逃走和安全最有用的工具。国君尽量掩饰他的怀疑,等到战役结束,安德洛尼库斯受到逮捕,关在君士坦丁堡皇宫戒备森严的高塔。

他关在监狱大约有十二年之久,严密的看管使他感到极为痛苦,始终渴望自由的行动和欢乐的生活,不停激起他要逃离高塔的决心。他在孤独之中经常处于沉思的状况,注意到小室的角落有一些破裂的砖块,逐渐搬开加宽通道,发现一个黑暗而且被人遗忘的凹间,于是他钻进这个洞穴,并且把剩余的食物也带过去,再将砖头放在原处,很仔细的擦去所有的痕迹。等到守卫巡视的时候,狱室寂静无人使他大为惊诧,带着羞愧和畏惧的心情向上面报告不可思议的越狱。皇宫和城市的大门立即关闭,对各行省下达严格的命令要抓回逃走的犯人,他的妻子怀疑出力帮助,也被关进这座高塔。她在深夜看到一个幽灵出现,认出是自己的丈夫,他们分享他藏起的粮食。一个儿子就是暗中晤面的成果,是他漫长的囚禁中唯一可得到的安慰。看管一个妇女,狱卒的警觉心就会松弛,囚犯才能完成真正的脱逃,等到他被发现又被抓住,全身脚镣手铐送回君士坦丁堡。

最后他又找到获得自由的方法和工具,家中有个小厮将守卫灌醉,找到机会将钥匙按在蜡上获得模型,经过友人花费很大的力气,将复制的钥匙和一卷绳索,放在一个猪头的下面送进监狱。安德洛尼库斯鼓起勇气和百折不回的精神,运用可以获得自由的工具,打开牢门从高塔垂吊而下,白天躲在树丛里面,到了夜间爬过御花园四周围绕的高墙。一艘船已经准备好来接应,他回到家里见到自己的儿女,解开身上的脚镣手铐,骑上一匹快马,直接朝着多瑙河的方向疾驰。色雷斯的安基阿卢斯(Anchialus),有一位义薄云天的朋友供给坐骑和金钱。他渡过多瑙河,很快穿越摩尔达维亚(Moldavia)的旷野和喀尔巴阡(Carpathian)山区,几乎要抵达位于波属俄罗斯的小镇哈利兹(Halicz),结果被一股瓦拉几亚人(Walachians)在途中拦截,他们决定将重要的逃犯送回君士坦丁堡。他保持镇静和不动声色的态度,才能使自己再度从险境中获得解救。他在夜间从马背下来就开始装病,获得允许可以不与他们的队伍睡在一起,他将一根长手杖插在地上,将帽子和上衣挂在上面,然后偷偷溜进树林,瓦拉几亚人看到这个背影,一时之间认为他还留在原地。他从哈利兹很隆重接引到基辅(Kiow),大公爵的府邸设在此地,狡谲的希腊人很快获得耶洛斯劳斯(Ieroslaus)的尊敬和信任。

无论世界各地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有多么不同,就他的性格来说真是无往不利,森林里面追猎麋鹿和黑熊,蛮族都称赞他的体力和勇气。曼纽尔请求俄罗斯君王加入他的军队侵略匈牙利,身在北部地区的安德洛尼库斯值得皇帝给予宽恕。安德洛尼库斯发挥影响力完成重要的使命,他在私下拟定条约,有一方在签署以后愿意忠诚的信守,另一方故意忘怀不予理会。这时他率领俄罗斯骑兵部队,从玻里斯提尼斯河向着多瑙河进军。曼纽尔虽然还是怀恨在心,看到他的堂弟豪迈和放荡的性格,难免产生怜惜之情,等到夺取泽姆林(Zemlin)就下令给予全面的豁免,因为只有他的英勇仅次于皇帝。

安德洛尼库斯恢复自由和回到故土,他的野心马上又死灰复燃,自己首当其冲遭到不幸,最后也给国家带来灾难。对于科穆宁家族更有资格继承王位的男性而言,曼纽尔的女儿是一个阻力很小的障碍,她已经许配给匈牙利的王子,使很多贵族丧失希望也引起皇室的成见,难免受到大家的反对。等到要对长子继承权提出效忠宣誓,只有安德洛尼库斯大声疾呼要维护罗马姓氏的荣誉,拒绝承认不合法的婚约,很勇敢的提出抗议反对收养一个外国人。他的爱国心触怒皇帝,在他提到这件婚事引起民众的反感,皇帝立即免除觐见,给予保持颜面的放逐,到西利西亚边区出任位阶居次的军事长官,赋予全权可以支配塞浦路斯的税收。在这样的一个职位,亚美尼亚人再度验证他的勇气和暴露自己的疏忽,叛徒根本不明了安德洛尼库斯的作战方式,就让他从马背上打下来,几乎被他用未遇敌手的长矛戳死。

然而安德洛尼库斯立即发现一个更为容易和快乐的征服方式,美丽的菲利芭(Philippa)是马利亚皇后的姊妹,也是普瓦图(Poitou)的雷蒙的女儿,雷蒙是安条克的拉丁君主。基于求爱的缘故他放弃现在的职位,整个夏季花在舞会和马上比武。菲利芭为了爱人,愿意牺牲她的贞操、声誉和门当户对的婚姻。愤怒的曼纽尔痛恨家庭的荣誉受到侵犯,不让他再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安德洛尼库斯遗弃轻浮的公主,让她长吁短叹终日以泪洗面。这时他带着一帮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前往耶路撒冷朝拜圣地。他的家世出身、军事声誉和宗教狂热,公开宣告是护卫十字架的斗士,很快就让教士和君王都受到蛊惑,希腊的君主委派他担任贝里图斯(Berytus)的领主。该地位于腓尼基的海岸,有一位年轻漂亮的王后住在邻近地区,不但是他的老乡也是他的族人。狄奥多拉是亚历克修斯一世的孙女,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Baldwin)三世的遗孀,她来拜访就爱上这个亲戚,受到他的诱奸成为第三名被害人,公开的丑闻比起前面两名更为羞耻。皇帝仍旧渴望报复,在叙利亚边疆的臣民和盟友,不断施加压力要抓住可恨的逃犯,并且要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他留在巴勒斯坦已经不再安全,温柔的狄奥多拉让他知道已陷入险境,陪伴他一起逃走。现在整个东方全都认为耶路撒冷的王后是向他献媚的侍妾,两个私生子是活生生的证据,说明她的个性是如此的软弱和痴迷。

大马士革是他最早的庇护所,提到伟大的努尔丁(Noureddin)和他的手下萨拉丁(Saladin),就他们的立场和作为而论,迷信的希腊人应该学到去尊敬伊斯兰教徒的德行。他以努尔丁友人的身份去访问巴格达和波斯的宫廷,经过长途跋涉绕着里海和格鲁吉亚的山区走了一圈,定居在小亚细亚的土耳其人中间,这些人是东罗马帝国的世仇大敌。科隆尼亚(Colonia)的苏丹非常友善的款待安德洛尼库斯、他的情妇和那帮无家可归的凶徒。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惠,他经常入侵罗马行省特拉布宗,抢劫战利品和掳走基督徒,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在无数冒险犯难的故事里,他喜欢把自己比为大卫,经过长久的放逐,能逃过恶人设置的罗网。皇家的先知(他竟敢为自己加上这个头衔)藏匿在犹地亚(Judaea)的边界,处于流亡的悲惨状况下竟能够杀死一个阿马莱基特人(Amalekite),还对贪婪的纳巴尔(Nabal)提出威胁要取他的性命,对自己的能力感到极为满意。科穆宁家族王子的游历非常广阔,能把他的姓名和宗教获得的光荣遍布整个东方世界。希腊教会批准一项判决,无法无天的浪子已经背离宗教的理念,虽然证实他受到逐出教门的处分,他却从未弃绝基督教的信仰。

安德洛尼库斯保持高度的警觉,逃避或是击退皇帝公开和暗中的迫害,因为他的女伴被囚,终于使得自己也落入陷阱。特拉布宗的总督突击狄奥多拉的计划获得成功,耶路撒冷的王后和她的两个儿子解送君士坦丁堡。在失去他们以后,他要忍受放逐生活漫长而又孤独的痛苦。流亡者不断哀求获得谅解,于是投身在统治者的脚下,皇帝为降服鸷悍不驯的人物而感到满足。他俯伏在地上,声泪俱下悔恨过去一再反叛的罪行,也不敢擅自站起来,除非有信仰虔诚的臣民用暗中环绕着他颈脖的铁链,把他拖到宝座的前面。非比寻常的忏悔在集会当中发生效用,激起大家的惊愕和怜悯,教会和国家都饶恕他的罪孽。曼纽尔还是不太放心,就将他的住处安置在离宫廷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那是本都(Pontus)的小镇伊诺伊(Oenoe),位于黑海的海滨,四周是茂密的葡萄园。曼纽尔逝世和幼主登基造成的混乱,很快使他的野心有施展的大好机会,皇帝不过是十二或十四岁的儿童,没有治理国家的勇气、智慧和经验。他的母亲玛丽皇后,将她自己和政府交给一个有着科穆宁姓氏的宠臣;皇帝的姊姊是另一位玛丽,她的丈夫是意大利人,有凯撒的头衔,使用阴谋手段对付她那讨厌的后母,终于还激起一场叛变。所有的行省无人治理,首都陷入刀兵的火海,不过几个月的恶行和软弱就翻覆一个世纪的和平与秩序。

君士坦丁堡燃起一场内战,两个对立党派在皇宫的广场进行浴血的搏斗,叛贼在圣索菲亚主座教堂抵挡正规部队的围攻作战。教长尽力运用诚挚的宗教热忱治疗公众的创伤,最受尊敬的爱国人士都在大声疾呼,皇帝需要一位监护人,对于引起灾难的始作俑者进行报复,大众异口同声赞誉安德洛尼库斯的才能和德性。他在隐退的地方,对于誓言的神圣责任装出要慎重考虑的模样:“要是皇室的安全或荣誉受到威胁,我要用最大能力去揭发和反对这种错误和灾祸。”他在与教长和大公的通信中,很适当的引用大卫的《诗篇》和圣保罗的书信;很有耐性等待全民的呼吁,他们请求他去解救国家所遭受的危难。他从伊诺伊向着君士坦丁堡前进,人数很少的行列在不知不觉中壮大起来,变成人潮汹涌的群众和军队。他在宗教信仰和忠于皇室这方面的表白,让人误以为是发自内心的言辞,他穿着简单的外国服装,主要是能表现出高贵的体态,建立贫穷和放逐的生动形象。所有反对的势力在他的面前迎风而降,等他抵达色雷斯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拜占庭水师从港口驶出来,迎接和运送帝国的救星。声势浩大的潮流已经无法遏制,受到皇家宠爱的人员像在太阳下取暖的虫豸,受到暴风雨的吹袭就消失无踪。安德洛尼库斯最关心的事是占领皇宫觐见皇帝,将他的母亲监禁起来,再去惩治她所重用的大臣,恢复公众的秩序和社会的平静。然后他去拜谒曼纽尔的坟墓,当他躬身保持祈祷姿势之际下令要旁观者回避,他们好像听到一阵得意和报复的喃喃声:

我的死对头呀!虽然你把我赶出国门,让我浪迹天涯,现在我已经不再怕你了!你的遗体安全存放在七层圆顶之下,要醒来也得等待最后审判的号角吹响。现在轮到我很快把你的残骸和你的后裔踩在脚下。

从他后来的暴虐统治,我们可以归咎于人的情绪和那个时代的习性,他很不可能把心中的秘密很清晰的表达出来。在他当政的头几个月,秘密的企图用伪善的外表加以掩饰,只能用来迷惑群众的眼光。他为亚历克修斯二世举行庄严的加冕大典,这位狡猾的监护人手里拿着基督的圣体和宝血,发出最为热忱的宣告,要为所敬爱的被监护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身边为数众多的拥护者受到指使,提出坚决的主张正在沦亡的帝国掌握在一个幼儿手里,会带来极大的危险。只有行伍出身的君主,能够运筹帷幄也能决胜千里,对于国家机运和人情世故有长久的经验,已经学会统治的要领和方法,才能拯救罗马人于水火之中。每个市民都有责任逼使谦逊的安德洛尼库斯勉为其难,接受保国卫民的沉重负担。年轻的皇帝也被迫加入劝进的呼吁,恳求他成为共治者实施联合的统治。

安德洛尼库斯登基,很快将亚历克修斯二世从最高的位阶罢黜,让他过着与外人完全隔绝的生活,并且证实教长的轻率声明,说是亚历克修斯受到监护人看管,形同亡故。他那受到囚禁和处决的母亲死在他的前面。在破坏她的名誉、激起群众反对她的情绪,暴君用里通匈牙利国王建立叛国联系的罪名,起诉皇后进行审判。安德洛尼库斯的儿子是个有正义感的青年,公开宣布他憎恶可耻的行为,三位法官非常正直认为良心重于个人的安全,迎合上意的法庭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也不愿听取辩护的言词,最后给曼纽尔的孀妇定罪,她那不幸的儿子签署死刑的判决。马利亚处以绞刑,葬身大海,亡故以后还受到很大的伤害,侮辱的言词最能冒犯女性的虚荣,那就是把她美丽的形象说得丑陋不堪。她的儿子要面对的下场也没有拖延多久,最后还是被弓弦勒杀。暴君毫无怜悯或懊悔之心,在检视无辜年轻人的尸体之时,很粗鲁用脚去翻动,并且高声喊道:“你的父亲是个骗子,你的母亲是个妓女,你自己是个笨蛋!”

安德洛尼库斯成为帝国的监护人和统治者,把罗马的权杖和罪行的报酬抓在手里也不过三年半而已。他的在位展现出恶行和德性非常奇特的对照,当他听从情绪的指使就运用刑责的手段,当他顾及理性的思考就成为人民的慈父,个人处理司法案件不仅公正而且苛刻,严禁发生可耻和有害的贪污行为。君王只要有选择人才的判断力,加上治乱世用重典的决心,所有的职位就会用最有资格的候选人去充任。抢劫遭遇海难船只的货物和人员是不人道的恶习,他通令整个帝国严加取缔。长久以来受到压迫或忽略的行省,现在恢复繁荣和富足的局面。他的统治使遥远的边区都得到恩典,数以百万计的人民同声颂扬;同时也有证人在诅咒他那日夜不断的残酷暴行。

古老的谚语说得好:“一个人从受到放逐到夺回权力,就会渴望血腥的报复”,马略和提比略就是最真实不过的事例[3],安德洛尼库斯用他的一生来证明第三次大规模的报复行动。在他的记忆之中存放一张列有仇人和敌手的黑名单,这些人诋毁他的优点长处,反对他的丰功伟业,羞辱他的不幸命运,他在放逐生活中唯一的安慰,就是能够实施报复的神圣希望和承诺。那就必须消灭年轻的皇帝和他的母亲,接着产生最重要的职责是要根绝他们的朋友,因为那些人会恨这个凶手,因此要想尽办法来加以惩处。一再发生谋杀事件,使他不可能得到原谅和宽恕。时人对于受害人有非常恐怖的叙述,他们惨死在毒药或刀剑之下,或是海洋或火焰之中,就是称为风平浪静的日子更能显示出他的残酷,就是指没有流血的一个星期,在他而言是非常罕见的休息期间。

暴君一直努力把部分罪行转移到法律和法官的身上,等到摘下面具他的臣民就不会再弄错对象,他才是灾祸的始作俑者。举凡出身最高贵的希腊人,特别是争夺科穆宁家族继承权的后裔或亲戚,赶快逃离恶魔的兽窟,尼斯、普鲁萨(Prusa)、西西里或塞浦路斯成为他们的避难地。他们的出亡已经构成犯罪的行为,更因公开的造反和僭用皇室的头衔,成为十恶不赦的罪行。然而安德洛尼库斯忍住一时之气,不使用所向无敌军队的刀剑来镇压,尼斯和普鲁萨还是降服并且受到惩罚,西西里人对帖撒洛尼卡的洗劫感到满意,遥远的塞浦路斯对叛徒比起暴君更为不利。最后安德洛尼库斯还是为没有功绩的敌手和没有武装的人民所推翻。

艾萨克·安吉卢斯(Isaac Angelus)是亚历克修斯一世女儿这个世系的后裔,皇帝出于审慎或迷信起见,已经把他打上受害人的印记。安吉卢斯处于绝望的时刻,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和自由,杀死刽子手逃到圣索菲亚大教堂。圣所逐渐挤满好奇和忧伤的群众,他们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他们的哀恸很快转变成诅咒,产生威胁的语气,他们敢于质问:“我们为什么要害怕?我们为什么要屈服?我们有这么多人,而他只是一个独夫,就是因为要忍耐才让我们受到束缚,成为他的奴隶。”到了天亮,整个城市发生大规模的叛乱,监狱全都打破,就是生性冷漠和卑躬屈节的人士,揭竿而起要来保护自己的国家。艾萨克利用科穆宁家族的名义,在圣所直接登基称帝(1185年9月12日)。暴君并没有感到大难临头,因为他早已经离开城市,为了消除政务的劳累,留在普罗蓬提斯海令人心旷神怡的岛屿。他与爱丽斯或阿格尼斯(Agnes)缔结很不适宜的婚约,爱丽斯是法兰西国王路易七世的女儿,也是命运乖戾的亚历克修斯二世留下的未亡人。他的伴侣是年轻的妻子和受到宠爱的侍妾,任性而为的做法只适合他的脾气而非他的年龄。

安德洛尼库斯听到示警的消息就毫不考虑赶回君士坦丁堡,急着要用血腥的手段镇压大胆的罪行,他为皇宫的寂静、城市的喧嚣和民众的背离而感到惊愕不已。他正式宣布要大赦臣民,他们丝毫没有意愿接受他的宽恕,也不愿宽恕他。他提出禅退的主张,由他的儿子曼纽尔接位,儿子的德行无法偿还父亲的罪恶。开敞的海洋可以供他撤离,发生革命的信息沿着海岸迅速传播,畏惧之心一旦消失,就没有人俯首听命。一艘全副武装的双桅战船赶上并捕获皇家的座舰,暴君拖到艾萨克·安吉卢斯的面前,戴着脚镣,还有一条很长的铁链锁住他的颈项。他的狡辩和女性同伴的眼泪,都无法挽回他的生命,没有按规定合法的处死,新登基的国君把罪犯送给无数受害者去发落,有那么多的人被他夺去父亲、丈夫和友人。他的牙齿、头发、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要从他的身体拿走或切除,使得受到损失的家庭获得最低的补偿,同意给予短暂的缓刑,好使他感受更为痛苦的死亡。

安德洛尼库斯被放在一匹骆驼的背上,根本不考虑会有被救走的危险,在城市开始游街示众,就是群众中最卑贱的阶层,也能对失势的君王,享受践踏和侮辱带来的快感。经过数以千计的殴打和施暴,安德洛尼库斯被倒吊在两根柱子的中间,这两根柱子上面分别有一只狼和一头母猪的雕像。每一双手都可以对国家的公敌施以花尽心思和极其兽性的酷刑,一直到两名表示善意或愤怒的意大利人,拔出剑来刺进他的身体,让他从公众的惩罚中获得解脱。在如此长久和极端的痛苦之中,只有一句话从他的口里溜出:“主必会怜悯我!为什么你一定要打碎一根将断的芦苇?”[4]我们对暴君的痛恨消失,对人类的恻隐之心浮现。自从一个希腊的基督徒不再是他生命中的主宰,我们又何必非要责备他是自暴其短的怯懦,想要逊位下台以为就会安然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