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半岛的地形、气候和自然状况
这块空旷的地域位于波斯、叙利亚、埃及和埃塞俄比亚之间。阿拉伯半岛[2]像是不规则而又极为宽阔的三角形,从最北顶点位于幼发拉底河岸的贝勒斯(Beles)[3]算起,一千五百哩的中线终止在巴贝曼德(Babelmandeb)海峡和乳香产地的底边。[4]在腰部的位置,从东到西就是从巴士拉(Bassora)到苏伊士(Suez),也可以说是从波斯湾到红海[5],宽度大约是中线的一半。三角形的两边愈来愈宽,南部面对印度洋的底边已有一千哩,整个半岛的面积超过德国或法国的四倍,极大部分是所谓露头的岩层或沙漠。就算是鞑靼地区由于自然的力量,装点高耸的林地和茂密的草原,孤单的游客在植物丛生的环境,可以获得舒适和安慰。
阿拉伯凄凉的荒野,只有一望无垠的滚滚黄沙,被险峻崎岖而又赤裸贫瘠的山脉隔断,砾质地表没有任何蔽荫和庇护,整天暴露在热带白炽的阳光之下。呼啸的气流不会给人带来清新和凉爽,特别是从西南吹来的热风,散布瘴疠的死亡气息。那些时而上升时而摊平的沙丘,可以形容为大海的浪涛,激烈的风暴能够埋没整个商队或一支大军。水源是上天的恩惠,成为寻求和争夺的目标,木材如此稀少使人要用别的方式生火和取暖。阿拉伯没有可以通航的河流,不能用来灌溉农田,更无法将货物运到邻近地区。山间溢流的洪水被干渴的大地很快吸收。极少见到的植物都在艰困的环境中挣扎,罗望子树和金合欢把根深植在岩石的缝里,靠着夜间的露水得到滋润。坑洞和水沟只能存集很少的雨水,深井和清泉是沙漠的秘密宝藏。麦加[6]的朝圣客饱受很多天饥渴和炎热之苦,只能从满是硫黄和盐渍的盆地找到一点水源,刺鼻的味道真是难以入口。
这便是阿拉伯一般气候和地理环境的真实写照。可怕的经验增加部分和短暂欢愉的价值,一片遮荫的丛林、一块青葱的草地或是一湾清澈的流水,都可以招唤一群阿拉伯人定居下来,在这块能为他们和牛只提供食物和休憩的场所,辛勤种植椰枣和葡萄。濒临印度洋的高地,丰富的森林和降雨显得大为不同,气候更为温和,水果更为可口,人畜更为繁多,肥沃的土地让胼手胝足的农夫获得应有的酬劳,生产天赐的礼物像是乳香[7]和咖啡,每个时代都吸引全世界的商人。要是和半岛其余的部分相比,僻处海角的地区真可称得上洞天福地,产生的奇幻色彩由于距离的遥远令人更为神往。这个世外桃源完全是大自然的恩惠和杰作,当地土著具有奢侈而又纯真两种互不兼容的气质,地下埋藏黄金[8]和宝石,陆地和海洋都弥漫甜美的香料气息。提及沙漠区域、山岩地带和农耕田地的划分,希腊人和罗马人非常熟悉,阿拉伯人却一无所知。令人感到好奇之处,在于居民的语言和习俗始终未变,实在说这片国土却很难保有古代地理的痕迹。巴林(Bahrein)和阿曼(Oman)这些濒海的地区面对波斯的领土。也门王国显示阿拉伯·费利克斯(Arabia Foelix)的边界,至少能够让人知道它的位置。勒吉德(Neged)的空间广阔一直延伸到整个内陆,穆罕默德的出生地是汉志(Hejaz),行省位于红海的海岸。[9]
人口数量受到食物供应的制约,罗马或波斯一个土地肥沃而工作勤奋的行省,拥有的臣民数目可能超过巨大半岛的全部土著。伊克锡法吉人(Icthyophagi)[10]或称“食鱼者”沿着波斯湾、印度洋或红海的海岸不停迁移,寻找来源不稳的食物。处于原始和卑贱的状况之下,已经完全够不上人类社会的条件,未开化的种族没有技艺和法律,甚至缺乏理性和语言,和豢养的牲口没有多大的差别。世代和时光在无声无息之中不断向前滚动,无助的族群因需要和生存局限在狭窄的海滨,使得后裔无法繁衍壮大。在更早的古代时期,有很大部分的阿拉伯人确能脱出悲惨的困境,草木不生的荒野无法维持狩猎的民族,很快发展到更有保障和更为富足的游牧生活。沙漠的部落数千年来从未改变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方式,对现代贝都因人(Bedoweens)的描述,我们可以得知他们祖先的特征。[11]无论是在摩西或是穆罕默德的时代,他们都住在相同形状的帐幕之中,把马匹、骆驼、羊群赶到同样的泉水和草地去放牧。自古以来我们在驯化一些家畜以后,劳累减少而财富增加,因而大量牲口成为阿拉伯牧人最忠心的朋友和最勤奋的奴隶。
根据博物学家的看法,阿拉伯是真正最早出现马的产地,气候的状况最有利外形神骏的动物在此的生存和繁殖,倒不是光看体型的大小,而是着眼精力和速度得到充分的发展。巴尔布(Barb)、西班牙和英格兰三地的马匹受到举世的赞誉,在于获得阿拉伯马的杂交血统。[12]贝都因人用近乎迷信的审慎态度,保持纯种马的荣誉和名声,公马的售价很昂贵,即使母马也很少出让。生下一匹血统纯正的幼驹,在部落中是值得众人欢乐和道贺的大事。像这些名贵的马匹从小养育在帐幕之中,与阿拉伯人的儿童生活在一起,受到亲切的关怀和教导,养成温驯合群和热爱主人的天性。它们只习惯疾行和奔驰,不会因滥用马刺和鞭笞变得迟钝和麻木,储备精力用于奔逃或追逐的需要,只要感觉到手掌的轻拍或马镫的紧挟,立刻像一阵风迅速向前驰骋。如果骑士在飞奔之中突然摔落下来,它就会停止不动直到骑士重新坐上马鞍。
骆驼在阿非利加和阿拉伯沙漠是神圣而贵重的礼物,强壮和极有耐性的牲口负起重物,可以不吃不喝照常行走数天之久。身躯像是打上奴役印记的动物,可以用第五个胃储存一大袋清水,体型较大的品种可以负荷一千磅的货物,单峰驼的骨架较小更为灵活,越野比赛连最快的骏马追赶不及。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的骆驼,全身没有一点废物,都可为人所用,母骆驼的产奶量多营养成份高,小骆驼的肉质可以比美最嫩的牛肉[13],从尿中可以提炼出价值极高的盐,干粪可以作燃料,每年脱落又要重生的长毛,贝都因人拿来编织成衣物、用具和帐幕。牲口在雨季以沙漠中数量不多的青草为生,炎热的夏天和匮乏的冬季,贝都因人把帐幕移到海边、也门的山地或是幼发拉底河的邻近地区,甚至常常不顾身家性命前往尼罗河岸,或是抵达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的村庄。浪迹天涯的阿拉伯人过着危险而困苦的生活,尽管有时用劫掠或交易的方式,获得一点手工业的产品。高傲的酋长可以带领一万匹骏马在原野上奔驰,然而一位最普通的欧洲人,享受舒适和欢乐的生活,远在这位酋长之上。
就我们所知,西徐亚人的各旗和阿拉伯人的部落之间有一个显著不同之点。阿拉伯人有很多族人集中在市镇,从事手工业和农业的工作,仍然用部分时间和精力管理牛群。不论在和平和战争时期,他们都会与沙漠中的兄弟聚在一起,贝都因人从双方有利的交往,可以获得他们缺少的东西,掌握一些原始的技巧和知识。阿布尔菲达(Abulfeda)[14]列举阿拉伯半岛四十二个城市[15],其中最古老和人口最多者位在被称为乐土的也门,像是萨阿纳(Saana)[16]的高耸群塔和墨拉布(Merab)[17]的奇妙水库,是荷美莱特人(Homerites)的历任国王兴建,它们发出亵渎神圣的色彩,被靠近红海相距两百七十哩的麦地那[18]和麦加[19]的先知荣光所掩盖。两个神圣的地点当中,后面这个希腊人称之为马科拉巴(Macoraba),从字尾的含意表示出壮丽和伟大,实际上麦加在最兴旺的时期,城市的范围和人口的数量从未超过马赛。马科拉巴的创建者之所以选择没有发展空间的位置,必定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动机,很可能与迷信有关。他们在三座荒山的山脚下面,一片长不过两哩宽不过一哩的平原,用泥土和石块兴建居屋,土壤都是岩层构成,所有的水源不仅苦涩而又浑浊,就是神圣的泽姆泽姆(Zemzem)井也不过如此,草原远离城市,葡萄要从七十哩外塔耶夫(Tayef)的农场运来。
古莱西族(Koreishites)统治麦加的时期,凭着显赫的名声和进取的精神在阿拉伯人部族中极为突出,贫瘠的土地无法进行耕作,所处的位置有利于商业活动。他们运用四十哩外的格达(Gedda)港,与阿比西尼亚保持极为方便的来往,最原始的基督教国家为穆罕默德的门徒提供最早的庇护地。阿非利加的财富抵达半岛送到巴林行省的格拉(Gerrha)或卡提夫(Katif),这个城市据说是由伽勒底人(Chaldean)的流犯用盐岩建造而成。他们从那里带着波斯湾出产的珍珠,乘坐木筏漂流到幼发拉底河口。麦加的位置右边的也门和左边的叙利亚之间,相距概等各有一个月的行程,他们的商队以前者当冬季的集散中心,夏季则是后者,虽然路途遥远还都能按时到达,印度的船只免除红海漫长而艰困的航行。萨阿纳和墨拉布的市场,还有阿曼和亚丁(Aden)的港口,古莱西人的骆驼满载昂贵的香料,也可以在波斯特拉(Bostra)和大马士革的市集买到粮食和各种产品,获利丰硕的贸易使得麦加街头呈现富足和繁荣的景象。兴旺的部族培养出尊贵的子弟,把战争的热爱和经商的职业结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