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情、写景之不隔
原文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151),写情如此,方为不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152)”,写景如此,方为不隔。(153)
译文
“一个人活在世上通常不满百岁,心中却老是记挂着千万年后的忧愁,这是何苦呢?既然老是埋怨白天是如此短暂,黑夜是如此漫长,那么何不拿着烛火,日夜不停地欢乐游玩呢?”“服用药物求神仙不老,常被药所害耽误终身。还不如喝点美酒,穿点绫罗绸缎了此一生。”这样描写感情,才是不隔;“在东篱之下采摘菊花,悠然间,那远处的南山映入眼帘。山中的气息与傍晚的景色十分好,有飞鸟,结着伴儿归来。”“天空仿佛圆顶帐篷,广阔无边,笼罩着四面的原野。天空蓝蓝的,原野辽阔无边。风儿吹过,牧草低伏,显露出原来隐没于草丛中的众多牛羊。”这样描写景物,才是不隔。
评析
此则是对“隔与不隔”说的补充。因为此前言及隔与不隔,侧重在写景或咏物方面,此则将重点转移到写情方面。王国维一般是先具体分析作品,表达出一种理论倾向,然后总结理论,然后再补充、调整理论。其隔与不隔说的形成、补充和完善堪称这一撰述方式的典范。
《古诗十九首》是东汉末期文人五言诗的代表之作,比较典型地体现了在动荡之世文人或对于人生短暂、及时行乐的感慨,或对于功名的强烈渴望,而且他们在表达这种感慨和愿望时,往往直言不讳,肆口而发,由此形成了一种自然、直率、畅达的文风。刘熙载在《游艺约言》中以“亲切高妙”赞誉《古诗十九首》的整体风格。王国维此则所举的“生年”四句、“服食”四句,都表达了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的心理。与中国古代诗歌的比兴传统不同,《古诗十九首》呈现出的是一种未加任何掩饰、包装的感情,正因如此,它才显得分外真实。所以王国维“不隔”理论不仅包含真景物,也包括真感情。明乎此,“不隔”之说与境界说的关系也就昭然可见了。
而关于写景的不隔,王国维此前已多次分析。在此再举二例,一方面,是为了强化写景在隔与不隔说中的主导意义;另一方面,是为了与写情形成对应的格局。所以关于“采菊”四句和“天似”五句何以被称为不隔,这里就不再作分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