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宫岛诚一郎函
(光绪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 1891年1月19日)
栗香先生足下:
井上子德来,得读惠书,欢若面语。别来遂九年矣。杜老诗云:“九载一相逢,百年能几何。”况又仆客泰西,君居大东,踪迹阔绝,不可合并也乎!劳劳思君,不可言也。
仆自先慈见背,遂于乙酉之秋由美利坚归国。扃门息影,闭户著书。前在东京草创《日本国志》,至是发箧,重事编辑,凡阅两载而后成书。凡为类十二,为卷四十。曰国统志,凡三卷;曰邻交志,上编凡三卷,下编凡二卷;曰天文志,凡一卷;曰地理志,凡三卷;曰职官志,凡二卷;曰食货志,凡六卷;曰兵志,凡六卷;曰刑法志,凡五卷;曰学术志,凡二卷;曰礼俗志,凡四卷;曰物产志,凡二卷;曰工艺志,凡一卷,都五十馀万言。私谓翔实有体,盖出《海国图志》、《瀛寰志略》之上。所恨东西奔走,无暇付梓,不获与诸君子上下其议论,讨论其得失耳。
仆居麹町者四载,梦魂来往,时复恋恋。虽其后游美利驾,客英吉利、法兰西,此皆四部洲中所推为表海雄风、泱泱大国者,然以论朋友游宴之乐,山川风物之美,盖不逮日本远甚,仆竟认并州作故乡矣。春秋佳日,举头东望,墨江之樱,木下川之松,龟井户之藤,小西湖之柳,蒲田之梅,泷川之枫,一若裙屐杂沓,随诸君子觞咏于其间,风流可味。以是知我两国文字同,风俗同,其友好敬爱出于天然,岂碧眼紫髯人所能比并乎?
维新以来,庙堂诸公洞究时变,步武西法,二十年来,遂臻美善。仆于《日本志》中极称道之。至于今年,遂开国会,一洗从前东方诸国封建政体。仆于三万馀里海外闻之,亟举觞遥贺,况其国人乎,喜可知也。
足下年来何所为,颇有造述否?诗稿日积,当如牛腰。《平经正弹琵琶诗》,竟供御览,《清平调》三篇,彼谪仙香名,不得专美矣。江户诗人如小野湖山、森槐南,想俱无恙。仆于日本文士,相知者多,不能偻指一一数。特举一老辈一后生,以况其馀,见俱为我致意。
自仆去后,闻使馆文字之饮,时相过从,又往往道念及仆,且喜且慰。伯行星使精英、法方言,又工文章,其学识明达,论者比之曾劼刚少司农。虽为傅相郎君,然朝廷特简,盖以才能,非以门第登庸也。并以附告。
相见诚未知何日。临楮怅然,惟起居曼福为祝,不布所怀。
黄遵宪再拜 腊月廿日自英伦使馆作
再,去岁在京,有持宫岛某名刺来谒。及延见,乃知为从前侍坐之童子大八郎也。头角崭然,能作华语,栗香为有子矣。又述及购物馀金,欲以掷还。既悉此意,将来由子德君交到,再以布启。又及。
据宫岛文书二341书信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