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陈三立函

（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七日 1898年8月23日）

俞恪士来，忽奉赐书，欢喜踊跃，出于意外。念我伯严怜其幽忧之疾，远馈此药，厚意何可言也。

书言：“时方汹汹，贤者不改其乐。”遵宪和易实甫词云：“一味妇人醇酒乐，把百事乐尽歌才罢。”又《玄武湖歌》云：“河山不异风景好，今我不乐何为哉？”诚不愿日本之渡辽将军，独乐从军之乐耳，公必知之。以此时为大梦将醒，希夷先生倚枕呵欠之侯，诚然诚然。然尚晨鸡一鸣，大声疾呼，不然又为眠魔梦魇所牵引，恐遂长眠不醒矣。必如王仲任之坚执，张江陵之刚愎，诸葛武侯之拘谨，合而成一人，乃可以有为，顾何从而得此人哉！所希冀者，宸衷独断耳。天苟欲祚大清、保中国，安知不有此事耶？

光绪乙酉，遵宪从美利坚归，尔时居海外十年矣，辄谓中国非除旧布新不能自立，妄草一规模，谓某事当因，某事当革，某事期以三年，某事期以五年，计二三十年可以有成，尝与二三友人纵谈极论。既而又自笑日：此屠龙之技，竟安所施，遂拉杂废之。嗟乎！不意今日耳中竟闻此变法变法云云也，恨不得与吾百严纵论其事也。

月来无事，时复作诗兼又填词目，与节菴、芸阁、实甫游处，颇有名士气，乃虽作诗笺，刻印雕虫篆刻，无所不为。伯严怜之耶，美之耶？无论何等文字，究欲得伯严评数字以为快。

季清座上所作之书已读之矣，谓欲和《贺新凉》词，恐属妄语，未敢信然。然他日者或竟有一纸翩然而下，亦未可定也。

秋凉可读书。惟珍摄。不宣。

书上伯严大弟我师

遵宪顿　七月七日

据上海图书馆藏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