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甔庵《盆瓴诗集》序
2025年09月26日
刘甔庵《盆瓴诗集》序
(光绪二十五年九月 1899年10月)
韩退之之铭樊宗师也,曰:“惟古于词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窃。”其答李翊书又曰:“惟陈言之务去。”以昌黎之文起八代之衰,而摄其要,乃在去陈言而不袭成语,知此可与言诗矣。自《风》《雅》变而为《楚辞》,《骚》些变而为五七言诗。上溯汉魏,下逮有明,能以诗名家者,大抵率其性之所近,纵其才力职明之所至。创意命辞,各不相师。倡之者二三巨子,和之者群儿。大张其徽旗,以号以众,曰某体,曰某派;沿其派者,近数十年,远至数百年、千馀年,而其体不易。士生古人之后,欲于古人范围之外成一家言,固甚难;即求其无剿说、无雷同者,吾见亦罕。今读刘甔庵先生《盆瓴诗集》,其殆庶乎。
先生于学,无所不窥。其于诗也,深嗜笃好,朝夕吟诵不少辍,积书稿至尺许。国朝诗人,流别至多,几至无体之可言,无派之可言。然百馀年来,或矜神韵,或诩性灵,幕客游士,涉其藩而猎其华,上之供诗话之标榜,下则取于尺牍之应酬,其弊极于肤浅浮滑,人人能为诗,人人口异而声同。今先生之诗,尽弃糟粕,举近人集中所有宴集、赠答、游览、感遇一切陈陈相因之语,廓而清之,虽未知比古人何如,抑可谓卓然能自树立之士矣。
往岁,曾重伯太史序吾诗,称其善变,谓世变无穷,公度之诗变亦无穷。余奚足语此?然征之先生之诗,亦可证所见之略同也。吾梅诗老,自芷湾、绣子、香铁诸先生没,大雅不作,寂寥绝响。庄生有云:“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余读先生诗,奚啻空谷之足音也乎!余未识先生,然先生之季紫岩广文,与余为文交,故久识其为人。他日者,邂逅相遇,尊酒论诗,其必有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者欤!
光绪二十五年九月 小弟黄遵宪序
据吴振清等编校《黄遵宪集》下卷